那州府大人摈退众人,只留少女在旁。忽然,他一抬手,就将桌子上的茶钟拂落在地上,哐啷作响,十分震怒地骂道:“好你个玄姬,竟敢暗里邀了道士来害我!”
“玄姬冤枉,玄姬不敢。”少女唬得慌跪在地上,慌恐不安——原来这少女芳名叫玄姬哩。
那州府大人冷笑道:“你虽有些道行,并且也能请几个臭道士来相助,但你可别忘了我有十万阴兵在手,毁了你父母和这归州府,那是易如反掌之事!”
“玄姬实不曾暗里邀人,望明王明察!”玄姬惊恐不迭,急忙解释。
“嘿嘿……谅你也不敢!若你稍有异心,你的母亲就要受那抽筋擂骨、箍脑拔舌之痛!”
玄姬慌忙伏身叩头,戚然道:“玄姬不敢,一切谨听明王吩咐!”
“哈哈哈哈……我二明王也不是个无情无义之辈!只要你听我的吩咐,一家平安,一州平安。你先清点了黄金数目入库,然后速去查那道士,务必趁早杀了他,绝了后患。”那话音才落,竟自州府大人身上分出一条鬼影来,欻然而去。――依稀可见那鬼影身穿吊钱金蟒袍,金光闪闪,正是幽冥十大明王中的二明王。
州府大人却忽然瘫痪在地上,似做了一场恶梦,懵懵懂懂。玄姬含泪扶他坐于椅子上。
州府大人哀道:“是前世作了什么孽哦,遭来这一场报应?”
“阿爹不要伤心,只要每次把黄金凑齐了送去,归州府的百姓和我们一家就会平安无事。”玄姬安慰道。
州府大人伤叹道:“这天下大乱,皇上的苛捐杂税已叫百姓们苦不堪言,这阴曹的鬼却又来要金子!我还能凑足上几回啊?”
“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那明王总会有个了时的。阿爹不要担心,女儿来担当此事。”玄姬劝过,唤侍女扶入寝室歇息。那州府大人颤颤巍巍地被扶进后寝去了。
玄姬来至前厅,嘱咐陟宫仔细防范,又叫齐五十多名士兵直奔州府仓司清点货资,暗里运入府衙后院迎风阁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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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庭落在城外荒草坡上,自包扎了创口,兀自有些后悔。暗责自己忒莽撞了些,令谭煄郑嵬二人鎯铛入狱,但思那少女分明是道家出身,却不知厉鬼附在州府大人身上,料必其中定有缘故;如此何不潜入打探一番,一并救出谭煄郑嵬二人。
钟庭思定后,遂趁着夜幕降临,飞身进了归州城,只见街头上士兵来往如梭,却是已加紧了防备。
钟庭悄悄遁入州府府中,四下探视许久,及至谯楼三更打过时,忽见数条鬼影陆陆续续隐入那后花园北厢树荫之中。他寂然静守了片刻,见无异象,遂蹑手蹑脚地走近过去。
林荫中露岀一座小阁子,虚掩着门儿,大约是个地窖藏仓,并无士兵把守。
钟庭暗称侥幸,侧身潜入门内,沿木梯轻步而下,越走到里头,阴气越重。依稀一盏油灯,幽幽生光。他贴身近去,藏于旯旮暗处,小心窺探。
却见那地窖深处,二明王兀自坐在中间,右厢站立着六位面目狰狞的鬼王,左厢设有一座阴气逼人的铁笼,其中囚禁着一位中年妇人,瞑目闭唇,好生痛苦的模样!而铁笼旁正立着玄姬,神情漠然,一动不动。
“数目都点清了吗?”二明王突然开口问道。
“都点清了!加上前两回拖欠的,一两不少。”大鬼王禀报。
“这人就是贱种!就是服凶狠的!说一声全部杀头,便变得乖巧,早早送来了!不过还有几个县头没送上来,还要等些日子,你们都要多加小心些。”二明王道。
“是!”六位鬼王齐声应诺。
二明王又对玄姬道:“前几趟,你父女俩办事得力,本王就准备放了你娘亲,可今日被那臭道士看破了,差些坏了大事,所以不得不防范你。等你拿住了那臭道士,本王自会放了你的娘亲。”
“那道士是旌孝县仓司请来的同伙,实与玄姬无关。”玄姬道。
“好了,不必解释!多说无益,你还是速去把他缉拿归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二明王不耐其烦地说罢,又吩咐六位鬼王一番,欻然而去。
玄姬泪眼婆娑地瞥了母亲一眼,心头戚然地走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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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明王与玄姬只顾着自己的事儿,谁都未料到外头有人窥探。钟庭隐藏在旯旮暗处,侧耳倾听多时,就探得明白来:原来这姑娘是受了幽冥明王劫持要胁!却待我引开她去,问个清楚。
钟庭思妥定,悄然潜出小阁子,隐伏在一丛花荫后,单等玄姬出来。
片刻,玄姬走将出来,一路蹀躞而行,一路偷抺眼泪,甚是伤感。
待她转过曲池水榭,走到花荫之处,钟庭忽然闪身迎在前头,稽首道:“姑娘,贫道有礼了。你双亲已被厉鬼劫持,若姑娘不嫌弃,贫道愿助一臂之力,铲除了他们!”
玄姬兀自默然伤怀,猛听人语,抬头见是那道士,道袍飘飘地立在不远处哩。乃抺泪怒道:“你这道士,可害了我一家了啊!本小姐正要拿你哩!你却来自投罗网!”言讫,娇影如风,掣出子午鸳鸯剑,迎面就刺。
“姑娘!你如何人鬼不分,好歹不分啊?”钟庭一边大声指责,一边抽剑迎架相还。
二人双剑交锋,金星飞射,就在平地间、凉亭角、檐脊头等处,起起落落,飞来纵去,交斗了起来。
不料斗剑声竟惊动了迎风阁中的六位鬼王,径飘出来观望。有五位鬼王欲上前助战。
大鬼王阻住道:“任他两个厮杀去,莫要让那道士发现了这里。”
五位鬼王向来没脑子的呆板,只奉命行事,便哼哼唧唧随大鬼王回阁子里去了。
这时陟宫刚巡察来至后院,见二人打斗激烈,遂提一口气,跃上屋脊,夹攻钟庭。
三人如夜色中的大鸟,起落不止,枪去剑来又斗了十余个回合,钟庭被二人夹击,颇是吃力,遂收剑向城外飞去。
玄姬正要拿钟庭解了娘亲的苦厄,岂会让他逃遁!武功靴踏步凌空紧紧追上。
陟宫并无飞行术,只仗着轻功蹿脊跃墙紧跟着,却须臾落在后头。待用枪尖扎在墙砖上借力,纵上归州城垣时,那二人己渐渐模糊不清。幸有星光微亮,尚可瞥见行踪,于是跃下城墙,飞速追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