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咔嚓。
艰难的从一旁的土堆中爬出,吐出被呛进鼻喉里的石屑和煤灰,男童忍着痛,迅速的将两只被脱臼了的脚重新接上,额上密布的冷汗便如冰冷的雨水滑落,摔打在地,打湿了这片污浊的空气。
呼~
呼~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空气中的冷气流刺激着鼻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麻醉自己心中的怒火。
他害怕那个壮汉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害怕,只不过是强者的兴奋剂,就像是猫戏老鼠一般,它并不是真的想戏弄老鼠,只不过是享受那种敌人临死前的恐惧表情,这会让他们畸形的自尊得到无比的膨胀,宛如吸食毒品的上瘾,难以自拔。
既然害怕没用,他又何须如同小丑一般去取悦他的敌人。至于害怕,可以留到事后再来表现。
踏踏。
一道阴影横在了他的面前,男童鼻尖急速的呼吸就像被人遏住了气管,瞬间停止,瞪大着青黑的双眼,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前面的这人。
身上布满了刺目的血色,被五个奇怪的铁环束缚着全身的活动。可即便如此,那一双眼眸,依旧如新生儿般平凡,不含一丝杂质,亦没有一丝负面情绪。他的眼睛,更像是一面洁白透明的镜子,无论生活赐予了他如何悲惨的命运,他都永远的那么平凡,那么剔透。
风吟艳一步步的走到男童面前站定,双眸略略的扫视着他,忽然之间,不知道从何处捡来的一支木棍,在满是灰屑的地上写了一句话,而就是这句话,让面对壮汉都毫不迟疑发动先攻的他,眸中竟然发出了无可遏止的恐惧,及杀意!
“你姓雪?”
唰。
放大的鼻孔,全身不受控制的摇摆,男童死死的瞪着风吟艳,眼里存着三分恐惧,三分杀意以及,一丝害怕。
挣扎着站起身,他的身高与风吟艳倒是相差无几,对于其他囚犯来说,一样的那么矮。
曾经,他的父亲在临死前告诉他,若是有人叫出你的姓名来历,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他的性命已走到了尽头;
第二,他的生命即将迎来新生。
雪舞之地,冰寒千里。
耀阳三尺,傲骨永存!
他不怕死亡,在白雪山庄的生活中,他面对着一头头饥寒的野兽,已经学会了如何直面死亡。
可是,无论在如何冰冷,他们都需要接触到阳光的温暖,手捧着阳光,才不会在冰冷的杀戮中丧失自己的本性。阳光,带给了他们生存的勇气,而心中的阳光,则是一抹无法融化的心情。
他不怕死,可是他的父亲说过,当这个人出现,并且要夺取他性命的时候,这就意味着,他是家里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幸运者,换言之,他们家,已经惨遭灭门。
死亡,不过就是一把刀的功夫,可是亲情的丧失,让他的心里依旧是不可自拔的刺痛。
他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正是和父母撒娇的年龄。可一双瘦弱的肩膀,却要承担起天大的重担,这么多苦他都熬过来,却为什么不能放过他的家人。
心中的那片天,即将崩塌!
眼中流转的泪水,已然决堤。
看着他的表情,风吟艳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心中不由得为之一痛,他的经历,与自己何曾相似。不过不同的是,他是为自己心痛,风吟艳,则是为他们这一族感到心痛,与不值。
风吟艳并没有感同身受,因为曾经的过往,存在心底里就好,不需要拿出来时时回味。风吟艳只是,纯粹的为他们心痛。
缓缓的,风吟艳再度在地上写了一句话,虽然写完之后,瞬间就用脚抹去,转身离去。可伤心欲绝的男童,却在一瞬间看清了地上的字,不由得为之一愣,脑中久久回荡着风吟艳写的那四个字:
风狂雪焰!
长风狂舞海宴喧,碧眼波涛江宇平。
凌雪焰燃三尺素,阳暖梅枝傲雪寒。
耀阳三尺,傲骨永存。
“父亲,我们的家为什么要叫白雪啊。书上都是写红梅傲雪,梅雪争辉的。我们叫其他名字都比白雪好听啊。
青儿,为父问你,雪给你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白。
没错,白雪山庄,听起来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但无论是傲雪,还是梅雪,它们都离不开太阳的照耀。只有生存在阳光下,我们才能够堂堂正正的行走。阳光,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好礼物,在阳光的照耀下,梅花艳如春,白雪莹似骨,我们又为何要去争夺那本就不属于我们的荣耀呢?清清白白做事,堂堂正正做人,这就是先祖取名白雪山庄的来历。
哦。孩儿知道了。”
父亲,孩儿等到了,孩儿终于等到了!
男童看着风吟艳缓缓离去的身影,身形依旧不住的颤抖,眼泪依旧如同决堤一般难以遏制。不同的是,之前的泪水,充满了绝望;而现在,则是充满了希望。
天上的红日,依旧没有抛弃他们,被雪隐藏了百年的荣耀,在这一刻,傲骨铮铮。
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这个扬满了灰尘的杂物居,看着自己这个赖以生存的住所布满了厚厚的灰尘,蜘蛛网,就连木门都已经被蛀虫腐蚀的只剩一个空壳,风吟艳轻眨双眼,哪怕是身体在疲惫,他也没有丝毫的懈怠。
先去领了一套洁白的衣服和一些清洗用具,然后拿着生满了虫子与青苔的水缸去河边刷洗,而后一点点的拖回屋子里,好在杂物居距离河流不过一里远,咬咬牙还能够拖回来。从清理天花板开始,梁柱,门窗,家具,最后到地板,风吟艳都仔仔细细的擦了数遍,直至新挑回来的那一缸水都完全变黑了之后,风吟艳才沉沉的在木板上缓缓睡去。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只有将屋子扫干净,才能够安心的享受着阳光的温暖。
临近中午,在一阵鸣钟声后,风吟艳渐渐醒来,却发现一道黑影正席地坐在门口,定睛一看,正是早晨救下的那名男童,而他正盘坐在门外,听到屋内有轻微的响声,回头一看,风吟艳也正在打量着他。
男童急忙起身,正想进屋与风吟艳见面,却被风吟艳用手势阻止,并示意他一起去吃午饭。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每四个时辰为一班,分早,午,夜三班;同时也以此来划分一天的三餐。钟声敲响时,意识着囚犯劳作时间的轮换,也意味着是进餐时间。
他们虽然是死囚,但能够关进天牢的,全都是在外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最起码的生活,还是会有保障的。
男童与风吟艳并排而行,一路上,男童因为心情激动多次想要与风吟艳开口交流,可看到风吟艳只是专心致志的走路,一点和他交流的欲望都没有,男童也只能强按下激动的心情,与风吟艳一起埋头赶路。
当然,一路上,他也试图开口与风吟艳诉说,虽然风吟艳并没有给予他什么反应,不过也从他的话里知道了两点:
一,他姓雪,名为雪长青。
二,他现在只有十岁,可入狱时间已两年。
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变成一个满腹心机的阴毒之人,在这个实力为尊的社会,就连读书人都变的无比暴戾,外界尚且有律法束缚,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的现象都是屡禁不止,更何况是牢狱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牢狱内的囚犯,就像是一个被填满的火药桶,稍一触碰,就会爆发出难以形容的威力。
来到监狱的食堂,说是食堂,不过就是大一点的救难民的摊子,每天的伙食都是一样的,让轮休的囚犯去山里采集一定数量的食物,而后将这些食物统统做成一模一样的伙食,呈在一个铁盘里让众人食用。囚犯排队直接就可以领到饭,而后在旁边吃,简单快捷。
在这个牢狱内,是没有真正的休息时间的,一天十二个时辰,被分为早,午,夜三班,每一班又被分为四个时辰:
一班要到矿洞内去劳作;
一班要去森林里采集食物,若是缺斤少两,则一整天都没有食物吃;
一班则是要为生活负责,挑水、劈柴,一部分要送到食堂,一部分还要供自己使用。
可以说,在牢狱内的一天十二个时辰被排的满满当当,囚犯们只能从时间的空隙之中挤出一丝时间来休息。可这是牢狱,又岂是那么公平的,总有些强者要偷懒,他们就会去窃取弱者的劳动成果,而弱者为了保护自己的劳动成果,自然会抱成一团,想方设法抵御强者的侵袭,这也是牢狱内为什么小团体那么多的原因。
昨天晚上,风吟艳因为要在矿场内采矿,脑子里想的都是采矿的事,今天好在休息了一会儿,趁着赶路与排队的时间,他终于有机会将自己的生活时间规划出一个基本的框架,却不曾想,在他与雪长青排队领好饭之后,正准备食用时,异变陡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