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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酒店音乐会(1)

“不管用什么方法,穿上你那件白纱衣,安妮。”戴安娜断然说。她们现在待在东山墙的房间里,外面正是黄昏,可爱的黄绿掺半的黄昏,清澈的蓝色天空上一丝云也没有,大大的圆月,浅淡的光芒,渐渐浓聚成光亮的银色,悬挂在闹鬼的树林上方,空气里满是甜美的夏日味道——沉沉欲睡的小鸟发出的咯咯笑声,朝三暮四的微风,遥远的说话声和笑声。安妮的房间太暗了,为了这次重要的梳洗已经点亮了蜡烛。

自从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以后,东山墙已经完全不同了。那天晚上,安妮觉得这房间冷淡的寒意赤裸裸地刺透了她的活力。但现在,变化已经悄悄地潜入了这个房间,玛莉拉纵容了这种变化,直到它真正变成了一个年轻女孩子梦想中的那种优美、甜蜜的小天地。

紫色的毯子上面有粉色的玫瑰,清晨一睁眼就看见床上粉红色的丝帘,视野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具体的东西,但是她的梦想却一直和她的成长保持着同一步调,她不会因为这种梦想而悲伤。地板上覆盖着漂亮的席子,随着漂泊的风儿拍打着羽翼的淡绿色棉布帘子,这窗帘把高高的窗户变得柔软细致,墙上挂的不是金银线编织的锦毯,而是秀美的纸苹果花,还有艾伦太太送的几幅画做装饰,斯苔丝小姐的照片占据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安妮一直伤感地在下面的架子上摆放着鲜花,今天是一束朦胧的百合,淡淡地熏香了整个房间,就像在做一场芬芳的梦。这里没有桃心木家具,但是一个白色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一把柳条藤摇椅,梳妆台上铺着白色的棉布,镶金框的镜子的拱形顶上画着胖滚滚的丘比特,还有紫色的葡萄,这镜子本来是挂在客房的。然后,就是一张白色的床了。

安妮正在为了参加白沙酒店的音乐会而梳妆打扮,这场音乐会是为了赞助夏洛特敦的医院而举行的,网罗了四周地区的所有的业余艺术家来协助它的举办,白沙浸信会教友合唱团的贝莎·塞普森和珀尔·克莱要表演二重唱,纽布莱彻的米尔顿·克拉克有个小提琴独奏,卡莫迪的威尼·阿德拉·布莱尔准备唱一曲苏格兰民谣,斯宾塞谷的劳拉·斯宾塞和安维利的安妮·雪莉要表演朗诵。

就像安妮曾经说过的,“这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新纪元”,她对此兴奋不已。马修早就被安妮带给他的满足和骄傲送上了七重天,玛莉拉也不比他差多少,尽管她并不愿意承认。她说她不认为一堆年轻人在没有成年人陪伴的情况下,游手好闲地逛到酒店是合适的。

简的哥哥比利·安德鲁斯会驾着双椅马车和安妮、戴安娜、简一起去,还有其他几个安维利女孩男孩也都参加,会有一些从外面来的客人来参加这个晚会,音乐会还要给演员们提供晚餐。

“你真的觉得那纱衣服好吗?”安妮不安地问,“我觉得它没有那件蓝花棉布的漂亮,它不太时髦。”

“但它最适合你了,”戴安娜说,“柔软,还有花边。棉布太僵硬,看上去打扮会过于刻意的。那件纱衣看上去就像长在你身上似的。”

安妮叹了口气,妥协了。戴安娜对衣着打扮的品味一向享有盛誉,很多人都想征求她的意见呢,她自己今天晚上就打扮得极为漂亮,穿着一件野玫瑰粉红色的衣裳,这种颜色安妮是不能穿的,不过,戴安娜不表演节目,所以她的外表倒不是那么重要,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安妮身上,她发誓为了安维利的荣耀,一定要把安妮打扮得像女王一样。

“把褶边拉出来一点,就这样,我来给你系腰带,现在是舞鞋啦,我来给你编两根粗粗的辫子吧,然后在中间用一个白蝴蝶结把它们盘上去,唉,别在额头上留头发,分发线要柔和些,安妮,没有更合适你的发型啦,艾伦太太说过你这么分头发,看上去像圣母玛莉亚,我给你把这朵白玫瑰别在耳朵后面,我家就这一朵啦,我把它专门留给你了。”

“我要不要戴上珍珠项链?”安妮问,“马修上个星期给我从城里买的,我想戴着去。”

戴安娜抿起嘴唇,歪着脑袋挑剔地审视安妮,最后终于宣布她同意了,于是那串珍珠项链就挂在了安妮如牛奶般嫩白的细细的颈子上。

“你看上去真的很时髦啦,安妮,”戴安娜毫不忌妒地赞美道,“这样美丽的发型,我想这一定是你的特点,我这样就很难看,我就怕这样扎头发,现在我明白啦。好啦,现在我差不多没事儿了。”

“但你有酒窝啊,”安妮热情地笑了,“可爱的酒窝,就像奶油里的小涡涡,我已经没希望长酒窝啦,这种梦想永远不会成真的。但已经有这么多愿望成真了,我不能再抱怨什么了。现在可以了吗?”

“都准备好了。”戴安娜说,就在这时候,玛莉拉在门口出现了,她的灰发比以往更多了,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棱角虽然没有少,脸上的表情却柔和多了,“进来看看我们的朗诵家,玛莉拉,她看上去可爱吧?”

玛莉拉发出一种近似嗤之以鼻的哼声:“看上去还算干净得体,我喜欢她梳这种发型,但一路上都是露水和灰尘,我怕这衣服都给毁掉了,而且,晚上湿冷,穿这种东西薄了点吧。纱这东西是最不实用的了,马修买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但现在跟马修说什么都是白搭,他以前倒是听听我的看法,现在呢,他只是不管不顾地给安妮买东西,卡莫迪商店的人都知道,什么都可以卖给马修,只要告诉他这东西漂亮、时尚,马修就把钱扔给他们了。注意裙子,安妮,离轮子远点,穿上夹克衫。”

玛莉拉下楼了,心里骄傲地想安妮看上去真的很甜美呢,“前额上有王冠上的月光”。她心里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不能去听安妮的朗诵。

“穿这种衣服,外面的天气是不是太湿了?”安妮焦虑地问。

“根本不会。”戴安娜拉开了百叶窗,“完美的夜晚,不会有露水的,看那月光。”

“我很高兴我房间的窗户向东,能看见日出呢,”安妮朝戴安娜走过去,“看着辉煌的清晨从那些长长的山脉中升起,在尖尖的杉林上焕发出光芒。每天早晨都是新鲜的,感觉就像在清早的阳光里洗浴自己的灵魂,哦,戴安娜,我爱这个房间,我都不知道下个月去城里没了它怎么过呢!”

“今天晚上别提你要走,”戴安娜恳切地说,“我不愿意想到它,因为我会为此而悲伤的。我想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你要朗诵什么呢?安妮?你紧张吗?”

“不紧张,我已经公开朗诵很多次啦,已经不紧张了。我决定朗诵《少女的誓约》,很凄凉的一首诗,劳拉·斯宾塞准备了一段喜剧式的朗诵,但我更想让人家哭,而不是笑。”

“要是他们让你再来一段,你朗诵什么呢?”

“他们不会叫我再来一段的。”安妮嘲笑似的说,她其实自己也暗自希望会这样,她仿佛看见第二天的早餐时,她对马修讲这件事儿的样子,“比利和简来啦,我听见车轮声了,走吧。”

比利·安德鲁斯坚持叫安妮坐到前座去,和他坐一块儿,安妮不情愿地爬了上去,她当然更想和女孩们坐在后面,在那儿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笑啊说啊,和比利在一起就没什么好说或好笑的了,他长得又高又胖,是一个感觉迟钝的二十岁的年轻人,长着一张圆圆的毫无经验的脸,让人痛苦的是他缺乏谈话的天赋,但是他非常地钦慕安妮,这会儿,因为要和这个高挑苗条的姑娘一起驾车去白沙,他骄傲得快膨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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