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说:“会不会是光磊手下那个工头派人干的?”
方守道自语:“莫长山?”
莫长山坐在一辆面包车里,接听了何光磊打来的电话:“你一定要相信我,这种事我还真干不出来……我明白了,再见何总!”
他挂了电话,立即扭头对身后的几个手下说:“都给我听好了,不管谁来问,都不许承认,明白吗?”
几个手下同声答道:“明白!”
方守道放下电话,对方舟说:“光磊说,莫长山回老家了,这几天不在中都,所以不大可能是他派人干的。”
方舟问:“那会是谁干的呢?”
“我听说这个李树望在七间房一贯横行霸道,树敌不少,也许是他得罪过的某个人干的吧。而且他迟迟不搬,那一片就迟迟不能开工,也影响了其他拆迁户早日回迁,对他心怀不满的人恐怕不止一个吧。”
方舟疑虑未解。
方守道忽然又问了一句:“你们报社打算怎么报道这个事?”
关于如何报道这件事,韩振东与王长庆在报社里发生了争论。
王长庆说:“你仅凭李树望的主观怀疑,就点出大道公司的名字,这对人家企业的声誉肯定会造成一定的影响。这恐怕不妥当吧。”
韩振东说:“李树望家挨炸了,他连怀疑一下都不许吗?”
“新闻报道讲的不是怀疑,讲的是事实。”
“我怎么没讲事实?李树望家被人袭击了,这是事实吧?李树望不愿意搬,所以得罪了大道公司,这也是事实吧?”
“这些事实之间根本看不出必然的因果关系,怎么就得出礼花弹是大道公司扔的这个结论呢?小韩,咱们是主流媒体,不能像小报似的专登道听途说。至少你得去采访一下大道公司,看看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吧。”
“你的意思是我去问他们,然后他们老老实实交代,对对对,就是我们干的,我们知道错了,麻烦你们报道一下,然后这稿子就可以发了是吗?老王,你觉得他们会像你这么傻吗?”
王长庆愤而语塞:“你……行行,我不跟你计较。总之,如果你没有证据,李树望就是无理取闹。这条稿子就不应该发。”
韩振东缓和语气:“老王啊,其实我跟你的心情一样。我也希望他早点搬走,项目早点开工。我跟丽丽都好了三年了,她一直不同意结婚,就是因为这房子。所以要说急,我比你更急……”
“咱们说稿子的事,别扯到个人利益上去。我跟你谈的是新闻原则。”
“那咱们就谈新闻原则。老王,我觉得咱们做新闻,这稿子发还是不发,”韩振东指了指脑袋,“得用这儿判断。”又指了指屁股,“不能用这儿判断。”
王长庆恼怒地问:“你什么意思?”
韩振东说:“你是七间房的拆迁户,你希望早日回迁,对吧?所以,钉子户不搬碍你的事了,对吧?你一屁股坐到开发商的立场上了,对吧?人就是这样,屁股决定脑袋。我也是拆迁户,但我认为,做新闻还是得有个公正的态度。”
王长庆懒得辩解:“随你怎么说吧。小韩,我告诉你,如果你想发这条稿子,就得写有证据的事!当事人自己的一面之词,全都得删!”
韩振东顿时松了口气:“光删呀?早说嘛。你说怎么删就怎么删,只要稿子发了就行。”
王长庆冷笑:“你那屁股就是坐在你的稿费上了。只要不影响稿费,这稿子爱发不发,你才不会跑来跟我较劲!”
方守道与方舟的谈话仍然在继续。方守道说:“这件事既然算是新闻,媒体报道它,当然无可厚非。问题不在于能不能报道,而在于能不能客观公正地报道。媒体同情弱势群体是没错的,但是如果不问事实,只看谁是弱势一方就帮谁呐喊,这难道就是匡扶了道义和公正吗?”
方舟说:“爸,这个您不用担心,就算记者写的稿子有问题,还有编辑把关。编辑如果把关不严,还有萧主任呢。萧主任的专业精神应该没问题的。”
萧原的办公桌上摆着版面大样,标题很醒目:《礼花弹夜袭最牛钉子户》。关于这篇报道,萧原和王长庆也有一些分歧。
萧原说:“你觉得七间房这个钉子户牛吗?”
王长庆说:“他是挺牛的,大家都搬了,就他死活不搬。”
“可我读完稿子,却觉得他挺窝囊。”
“窝囊?他怎么窝囊?”
“人受惊吓,房有损伤,还不知道礼花弹是谁扔的,他不窝囊吗?”
“李树望这人我了解,他就是一个无赖。”
“那他就活该被炸吗?老王,你是老编辑了,这种稿子你得把把关。”
王长庆沉默下来。
萧原继续说:“礼花弹是有一定杀伤力的爆炸物,用礼花弹攻击他人是不是构成犯罪,我们先不说,就说半夜三更袭击他人,这种事总是应该抨击的吧?”
王长庆说:“可我们也没有证据点名大道公司呀?”
“没有证据,那就客观地把这件事告诉读者,昨天凌晨,一个拒绝搬迁的人,遭到了身份不明者的爆炸侵扰。你看,这样的立场可以吗?”
王长庆一时语塞:“哦,当然。那我再改改吧。”
早晨。方守道在餐厅里翻开报纸,《礼花弹夜袭七间房拒迁户》立即吸引了他的目光。
方舟在旁边问道:“爸,报道里提没提你们公司?”
方守道摇了摇头。方舟释然,没再说话。
祝槿玉问祝五一:“报社接下来怎么安排你,还让你接线吗?”
祝五一摇头:“萧主任说,从今天起我就可以跟着记者见习采访了。”
“那你跟着谁见习呀?”
“不一定,谁有采访任务就跟着谁呗。”
祝槿玉眼睛看着方舟:“那你想跟谁呀?”
祝五一说:“我无所谓,跟谁都行。”
祝槿玉仍然看着方舟。方舟事不关己,埋头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