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祝五一看上去精神抖擞,他跟着韩振东走出社会新闻部。路过新闻热线值班室,韩振东进去拿了一张打印纸,仔细地看上面的内容。祝五一凑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什么呀?”
韩振东说:“数字。你不识字吗?”
“这是呆会儿咱们出去采访要用的吗?”
“采访?不是!这是彩票预测号码。”
祝五一再看纸上的落款:“彩易得预测中心,他们预测得准吗?”
“一分经验,一分运气,八分恒心!”韩振东合掌祈祷,“恒心!哎哟求求你让我坚持下去吧,我快疯了!”
他将那张打印纸收入口袋,向门口走去,祝五一赶紧跟上。
路上,韩振东拐进一家临街的福利彩票投注站,掏出那张打印纸,依照上面的号码逐一念出。店主将打印出来的彩票交给他。他再与打印纸上的号码仔细核对一遍,小心翼翼地装入钱包,转身离开。
祝五一跟上去问道:“你每天都买彩票吗?”
韩振东说:“啊。我能不能成为百万富翁,就靠它了。”
“靠买彩票成百万富翁,概率太低了吧?”
“还能有什么办法?咱们当记者的,工资不高;抢银行,咱没那胆;做生意,又没本钱。对于咱们这种普通老百姓来说,要想发大财,既合法又省事的办法,就只剩下买彩票了。”
祝五一笑而不语。韩振东忽然问了句:“老六,你姨父那么多钱,到底是怎么挣来的?啊?这就是命啊!”
韩振东向前走去,祝五一跟在他的身后,不应不答。
萧原把一本杂志放在周自恒的办公桌上。封面上刊登着方守道的大幅照片,标题是:《大道之行》。
萧原说:“这篇文章里,提到了方守道的历史——永川人,当过中学老师,后来下海,以服装业发家致富。再后来,到中都涉足房地产业……”
周自恒问:“你怀疑二十年前那笔失踪善款的受益者是方守道?”
“对。我认为,当年陪祝槿澜去邮局寄信的那个男人,就是方守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萧原指指杂志封面上方守道的照片:“调查方守道另一个版本的发家史!”
方守道坐在办公室里,听何光磊汇报一个项目的进展情况。
何光磊说:“从中都到永川,目前只有铁路和国道两条路可选,走铁路需要三个小时,走国道,快的话也需要五个小时以上。中永高速公路一旦修通,将使两地路程缩短到……”
方守道打断他:“这些我都清楚,我关心的是,准备参加中永高速公路二期工程竞标的都有哪些公司?”
“准备竞标的还有另外三个公司,分别是广厦公司、中益公司和宝创公司。其中实力最强的是广厦公司。七间房项目竞标输给我们以后,他们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对这个项目,他们也是志在必得。”
“你跟各个部门都说一下,我们不惜代价,一定要拿下这个项目。竞标方案要尽快拿出来。到永川这条路,一定要由我们大道公司来修!”
“董事长,您离开永川这么多年了,对永川的感情还是这么深厚?”
“永川是我起步的地方,对大道公司也有哺育之恩。能为永川做一点事情,也算是反哺、报恩吧。”
方守道看着摊开在桌上的项目地图。他手里的激光教鞭从地图上的“中都”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永川”上。
韩振东和祝五一走上大街,继续着彩票的话题。
祝五一问:“万一你中了大奖,你打算怎么花呀?”
韩振东说:“我先买房。”
“你们回迁以后,不就有房了吗?”
“回迁以后也就是个一居室加一个客厅,丽丽嫌小。”
“两个人住应该没问题吧。”
“她想把她爸妈接来一块住。”
“那你就买个大房子呗。”
“大房子?我哪有那么大钱包呀?”
“不是能贷款吗?”
韩振东叹了口气:“丽丽不同意贷款,她不想一结婚就背着债务。所以说,婚姻仅仅有爱情,是远远不够的。”
祝五一无语。韩振东继续说:“你就不用担心这个了。你要是想结婚了,方家大院多气派呀,随便腾两间房,就够你们住的了。”
祝五一说:“那地方我其实住得不习惯,规矩太多,不自由!”
“你在那儿都住不惯,那你在哪儿住得惯呀?”
“我住惯了小房子,不喜欢住那种四世同堂的大院。”
“要不你去我们那儿租间房自己住吧,至少自由啊。”
“你们那儿还有房出租吗?”
“有啊!实在不行把我那间房隔成两间,你一间我一间,互不侵犯互不干扰,你每个月不用多给,付三百块房租就行了,怎么样?”
祝五一想了想,岔开话题:“咱们在街上遛半天了,到底干吗去呀?”
韩振东说:“扫街呀,还能干吗?”
祝五一愣住了:“扫街?咱们……当清洁工啊?”
韩振东摇头:“清洁工扫街用的是条帚,扫的是垃圾。咱们扫街用的是眼睛,扫的是新闻线索。你想当记者,扫街是基本功。明白吗?”
整整一天,祝五一跟着韩振东四处乱逛,始终没能“扫”到新闻线索。黄昏,他们从一个小区里走出来,都已经疲惫不堪。
韩振东叹了口气:“这是怎么啦?怎么什么事都没出啊?”
祝五一问:“你怎么还盼着出事呢?”
“新闻就是事件,不出事做什么新闻?没有新闻可做,咱们吃什么呀?”
祝五一不知如何回答。韩振东看到不远处有个广告牌,似乎有了主意:“咱们这行就靠新闻活着,有新闻要做,没有新闻,创造新闻也要做。”
他一边说,一边朝那广告牌走去。祝五一跟了上去。
广告牌下少有行人。韩振东停下脚步,吩咐祝五一:“你在这儿帮我看着点,要是有人过来就叫我一声。”
祝五一问:“你要干吗呀?”
“你帮我看着就行了。”
祝五一转过头,目光巡视四周,四周无人。他回头再看韩振东,吃了一惊。韩振东正在用记号笔往广告牌上的明星脸上涂鸦。
“嘿,你干吗呢?”
韩振东头也不回,继续涂鸦:“给你上堂西方现代美术课……”
“你这不是搞破坏吗?”
“搞什么破坏呀?这叫涂鸦艺术!”
韩振东画完了,他掏出相机,拍下自己的“作品”,又掏出一张纸开始擦拭广告牌上的涂鸦。祝五一站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
韩振东擦净广告牌,扭头对祝五一说了声“收工”,率先向街对面走去。祝五一呆站在原地,看着那块广告牌,一时摸不着头脑。转头看去,见韩振东已穿过马路,赶紧追了过去,问:“咱们回去怎么交差呀。”
韩振东说:“咱们把照片传给编辑,再写个一百多字配在下边,这就算是一个摄影报道,这你都不懂吗?”
祝五一问:“那你怎么写呀?”
“批评呀,就说这种街头的涂鸦行为有损市容,有悖公德……”
“你自我批评呀,那你说你自己的身份吗?”
“说我身份干吗呀?又没人知道是我干的,我刚才不都擦干净了吗?”
“你……这不是造假吗?”
“被人发现了,它才是假的,没人发现,它就是真的。”
“怎么没人发现?我就发现了。”
“你发现没事,你是我同伙。”
祝五一急了:“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韩振东说:“怎么没关系呀,你刚才不是帮我把风了吗?”
“我哪知道你是干这个呀?”
“咱俩都别争了,回头我把你名字也署上,稿费一人一半行不行?”
“要署名你自己署,你别给我署,我可不参与你这事。”
“稿费你也不要了?”
“不要。”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报社门口,祝五一率先走进报社大门。韩振东追着他说:“视金钱如粪土?高风亮节!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这种人了。哎,你不会卖友求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