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似刀,虽无形、无色、无声,但它其利无边、无坚不摧的锋刃,却又能让人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我是在送女儿去火车站时蓦然领悟到这些的。
在站前广场上,女儿拉着个咖啡色的行李箱独行于前,我拎着个行李袋偕妻子并肩跟随其后。侧目,我突然发觉妻子苍老了。印象中她一直光洁、温润的额头,已浅浅地蜿蜒出岁月的褶皱,步履也隐约显现蹒跚,全无早先那般的快捷和轻松。我的心沉了下去。时光把她交给我的时候,她靓丽、光洁,浑身洋溢着青春的光彩。记得我们一起去千丈岩游玩时,她一口气爬上妙高台,迎风伫立,挥舞着黄手帕向我打招呼,在我的心中她就如一座圣洁的雕像。现在,时光的锋刃一刀一刀把她由少女刻成了少妇,又由少妇刻成了半老徐娘,再往后就将刻成步履维艰的老妪了。我哀叹时光的残忍和无情。
再看看女儿,黑短衣,牛仔裤,长发披肩,高跟笃笃,昂首挺胸,步履轻捷。在上海这个繁华的时尚之都,她早已经被浸淫出了十足的自信和倨傲。时光把她交给我的时候,她才是几斤重的小不点。清楚地记得,我第一眼瞅见她,她口吹白沫,满头黄毛,扑闪着一对亮晶晶的眸子,惊喜而急切地想要熟悉这陌生的世界。现在,时光的锋刃精雕细琢,让她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的大姑娘。我仿佛又看见了妻子年轻时的那份活力和激情。
那么,我自己呢?我想,时间的刀锋肯定不会特别眷顾我,那锐利的锋刃肯定也在我身体内外镌刻上了道道印痕。这从旁人称呼我小万到阿万到老万,就再明白不过了。但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在极力地否认。有时候早上洗脸,我会对着镜子呆呆端详自己一番,自问:我老了吗?从映照出来的黑黝黝的脸上,亮闪闪还带有光泽的眸子里,我找不到答案。我觉得自己还是个精力旺盛、对生活充满执着和激情的人。我不想也不会轻易老去。可是,两鬓丛丛的白发却又毫不留情地提示我:我确实老了。记忆和精力,激情和认真,思想和活力正在缓缓式微,这个我自己不得不承认。所以说,审视自己是困难的,也是需要勇气的。
时光的锋刃不但雕刻人,也雕刻世间一切的物和事。在车站的候车大厅前,我和妻子不得不止住了脚步。一个身穿铁路制服的人,还算是礼貌地把没票的我和妻子阻在了候车大厅门外。动车开通了,候车大厅对送客者关闭了。没有争辩也无需争辩,我只得乖乖地把行李袋交给女儿。女儿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拎行李袋,背上还挎了个包,人弓成了虾形,刚才站前广场上那份昂首挺胸的潇洒样全然失去。望着女儿举步维艰的背影,我想,这动车的开通究竟是便人呢还是损人呢?它价格提高了一倍,但速度仅快了四分之一;说服务好了吧,送客者连候车大厅都进不去了。时光的锋刃,有时精雕细刻,比如我女儿,被雕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有时也粗制滥造,比如这动车的开通,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我们被裹挟在时光的河流里沉浮漂流,任时光的刀锋一下一下施展它肆无忌惮的威力。河流里那一圈圈涟漪带给人遐想和美好,而那一个个漩涡则制造了麻烦和痛楚,甚至暗伏着灭顶之灾。我们没有选择,唯一可以遵循的就是在这条无形的河流里奋进搏击,尽力躲开那些麻烦、痛楚,甚至是灭顶之灾,尽力去争取属于自己的那份精彩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