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所传抄的文书,由于书写官吏不谨慎,有的便造成了成行脱漏。我在三馆任职时,借来庾自直《类文》一书,先用正本点校,发现有数卷都是把后面的部分移到了前面,于是我令书库官整理之后才录用。其他的书也大多有类似情况。周必大将《苏魏公集》交付太平州刻版印刷,也先进行了校勘。他所作的《东山长老语录序》中说:“侧定政宗,无用所以为用;因蹄得兔,忘言而后可言。”前一句的意思不明白,又与下句文意不通,于是周益公(周必大)就是这一部分剪裁下来询问于我。我记得《庄子》一书中说:“世间土地并非不广大,但是人们所用只是立足而已。然而如果人死后被埋入黄泉,这个时候方知无用之地是可以变成有用的了。”由此验证,上文中的“侧定政宗”应该为“厕足致泉”,这样正好与下文相对应,这四个字都是错的。我又想起曾所抄录的陶渊明《读山海经》诗中有:“形夭无千岁,猛志固常在。”我觉得上文诗意好像不连贯。于是取出《山海经》对照,原书中说:“刑天,兽名也,口中好含干戚而舞。”才知道应是“刑天舞干戚”。这样才可与下句相对应。陶诗中五字意思都错了。我把这件事告诉友人岑公休、晁之道,他们都拍手惊叹,马上取出他们所藏的本子对这一句进行校正。陶诗中的这句错误,很类似《苏魏公集》中的错误。
二十八宿
【原文】
二十八宿,宿音秀。若考其义,则止当读如本音。尝记前人有说如此,《说苑·辩物篇》曰:“天之五星,运气于五行,所谓宿者,日月五星之所宿也。”其义昭然。
【译文】
二十八宿,“宿”读“秀”字音。若考证其原意,则只能读“宿”字的本音。曾记得前人有这样一种说法。《说苑·辩物篇》中记载:“天之五星(金、木、水、火、土)运气于五行(金、木、水、火、土),所谓宿者,日月五星之所寄宿也。”这里“宿”的意思已十分清楚。
大观元夕诗
【原文】
大观初年,京师以元夕张灯开宴。时再复湟、鄯,徽宗赋诗赐群臣,其颔联云:“午夜笙歌连海峤,春风灯火过湟中。”席上和者皆莫及。开封尹宋乔年不能诗,密走介求援于其客周子雍,得句云:“风生阊阖春来早,月到蓬莱夜未中。”为时辈所称。子雍,汝阴人,曾受学于陈无已,故有句法。则作文为诗者,可无师承乎?
【译文】
宋徽宗大观初年,京师除夕之夜张灯结彩大摆宴席。当时宋军再度收复湟州(今青海乐都)、鄯州(今青海乐都一带),徽宗即席赋诗赐给群臣,诗说:“午夜笙歌连海峤,春风灯火过湟中。”席上和唱的诗句都比不上这一句。当时在座的开封府尹宋乔年不会作诗,通过身边的人偷偷求助于客友周子雍,因而得一诗句:“风生阊阖春来早,月到蓬莱夜未中。”得到当时所在之人的称赞。子雍是汝阴人,曾就学于陈无己门下,所以善于作诗。由此看来,能作文写诗的人,怎么可以没有老师传授的因素呢?
颜鲁公帖
【原文】
颜鲁公忠义气节,史策略尽。偶阅临汝石刻,见一帖云:“政可守不可不守,吾去岁中言事得罪,又不能逆道苟时,为千古罪人也,虽贬居远方,终身不耻。汝曹当须谓吾之志不可不守也。”此是独赴谪地,而与其子孙者,无由考其岁月。千载之下,使人读之,尚可畏而仰也。
【译文】
颜鲁公(颜真卿)忠义而有气节,而史册对其已有详细记载。我偶尔览阅临汝(今属河南)石刻,看到了他的一段话:“政策法令应当遵守的,就不可以不遵守,我去年因议论政事而获罪,但又不能违背道义苟且时日,而成为千古罪人。虽然被贬居遥远的边地,终生也不会感到有什么羞耻,你们应当知道我的为人原则是不可不坚持的。”这是他独自一人到被贬的地方后,与他子孙之间的书信往来情况,已无法查证其具体时间。时隔千年之后,当人们读到这段话时,还感到此人可畏可敬。
文潞公奏除改官制
【原文】
自熙宁以来,士大夫资历之法,日趋于坏,岁甚一岁,久而不可复清。
近年愈甚,综核之制,未尝能守。偶见文潞公在元祐中任平章军国重事,宣仁面谕,令具自来除授官职次序一本进呈。公遂具除改旧制节目以奏,其一云:“吏部选两任亲民,有举主,升通判。通判两任满,有举主,升知州、军,谓之常调。知州、军有绩效,或有举荐,名实相副者,特擢升转运使、副、判官,或提点刑狱、府推、判官,谓之‘出常调’。转运使有路分轻重远近之差。河北、陕西、河东三路为重路,岁满多任三司使、副,或发运使。发运任满,亦充三司副使。成都路次三路,京东西、淮南又其次,江东西、荆湖、两浙又次之,二广、福建、梓、利、夔路为远小。已上三等路分,转运任满,或就移近上次等路分,或归任省府判官,渐次擢充三路重任。内提点刑狱,则不拘路分轻重除授。”潞公所奏乃是治平以前常行,今一切荡然矣。京朝官未尝肯两任亲民。才为通判,便望州郡。至于监司,既无轻重远近之间,不复以序升擢云。
【译文】
自宋神宗熙宁以来,士大夫的资历制度日趋破坏,年甚一年,长此以往,已不可再度理清。近年更加严重,官吏综合考察制度未尝遵守。偶尔一次看到文潞公(彦博)在宋哲宗元年间任平章军国重事(宰相)时,宣仁高皇后当面指示他,令他把宋朝以来除授官职的秩序问题写成一个文本进呈。文彦博于是把历来官职除授、变化的制度写明上奏宣仁皇后。其中的一部分说:“吏部铨选两任的亲民官,有举主推荐,可升任通判。通判满两任,有举主推荐,可升任知州、知军,称为‘出常调’。知州、知军政绩显著,或者为其他官员所举荐的,若查实所说的情况与他的表现相符合,可特别迁升为转运使、转运副使、转运判官或提点刑狱、各府推官和判官,称为‘出常调’。转运使中,存在路分轻重、距离远近的差别。河北、陕西、河东三路为重要,任满后多改任三司使、三司副使或发运使。发运使任满也充任三司副使。成都路次于上述三路,京东西路、淮南路次于成都路,江东西路、荆湖路、两浙路又在其次,二广、梓、福建、利、夔路为边远轻小路的范围。以上三等部分,转运使任满,有的就便移往近上次等路分任职,有的返回原地任省府判官,逐渐依次提升为河北等三要路重任。提点刑狱官的除授,不受路分轻重的限制。”文彦博所奏的都是英宗治平以前常行的官制,现在这一切规定已荡然无存了。京官、朝官中未尝有人愿意经历两任亲民官。刚升为通判,便希望做知州。至于转运司、提刑司等地方监司的官,既无轻重远近的等级划分,也没有按资历依次升迁的制度。
待制知制诰
【原文】
庆历七年,曾鲁公公亮,自修《起居注》除天章阁待制。时陈恭公独为相,其弟妇王氏,冀公孙女,曾出也。当月旦出拜,恭公迎语之曰:“六新妇,曾三做从官,想甚喜。”应声对曰:“三舅荷伯伯提挈极欢喜,只是外婆不乐。”恭公问故,曰:“外婆见三舅来谢,责之曰:汝第五人及第,当过词掖,想是全废学,故朝廷如此处汝。”恭公默然自失,后竟改知制诰。盖恭公不由科第,不谙典故,致受讥于女子。而此女对答之时,元未尝往外家也,其警慧如此。国家故事,修注官次补必知制诰,惟赵康靖公以欧阳公位在下,而欲先迁,司马公以力辞,三人皆除待制,其杂压先后可见云。
【译文】
宋仁宗庆历七年,鲁公曾公亮,自修《起居注》开始,授天章阁待制。当时陈恭公(执中)一人为宰相,他的弟媳王氏是冀公的孙女,曾家的外甥女。月旦日出拜,陈恭公迎而对他说:“第六个媳妇,其外家曾家三做从官,想来十分高兴!”冀公孙女应声回答:“三舅承受伯伯的照顾,我十分欢喜,只是外婆不高兴。”陈恭公问她是什么原因,她回答说:“外婆见三舅来迎谢,就责备说:你乃第排名第五位,应当通过诗辞的考核,想必现在是完全荒废了学业,所以朝廷安排你干这些事。”恭公听后默然无语,自觉有失落感,后来终于改任曾公亮为知制诰。由于恭公不由正规科第出身,不谙晓典故以致受到女子的讥笑。而这位女子与他对答之时,根本就没有去外祖母家,她的机敏聪慧竟达如此高的程度。按国家过去的规定,修起居注的官员依次升迁必定为知制诰,只有康靖公赵概认为欧阳修官位居他之下,而要让欧阳修先升迁,司马光坚持不同意,于是三人都授待制,由此可见,朝廷授职都是按资历依次进行。
裴行俭景阳
【原文】
裴行俭为定襄道大总管,讨突厥。大军次单于北,暮已立营,堑壕既周,更命徒营高冈。吏曰:“士安堵不可扰。”不听,促徙之。比夜风雨暴至,前占营所,水深丈余,众莫不骇叹。问何以知之,行俭曰:“自今第如我节制,毋问我所以知也。”按《战国策》云:“齐、韩、魏共攻燕,楚王使景阳将而救之。暮舍,使左右司马各营壁地,已植表,景阳怒曰:‘女所营者水皆至灭表,此焉可以舍?’乃令徙。明日大雨,山水大出,所营者水皆灭表,军吏乃服。”二事正同,而景阳之事不传。
【译文】
裴行俭为定襄道大总管时,率兵讨伐突厥。大军驻扎在单于军营以北,天黑时已立好了营寨,四周的壕沟已挖成,裴行俭改令迁营于附近高地。部下官吏说:“战士都安于有防御设施的军营,不可再行打扰。”裴行俭没有听从这些话,催促他们尽快迁移军营。到了晚上,狂风暴雨突然而来,先建的军营,积水一丈多深,所有的人莫不惊骇叹息。他们问裴行俭如何能预先知道这种情况,行俭回答说:“你们自今以后只管听从我的指挥,不要问我能够预知的原因。”据《战国策》记载:“齐、韩、魏联合进攻燕国,楚王派景阳率兵救燕,天黑安扎兵营,令左右司马各修自己的壁垒,当筑墙的木柱、标志建立起来以后,景阳又愤怒地说:‘你们的营建之处,当大水到来之后,所有的标志都会被淹没,这样的地方怎么可以安营呢?’于是下令迁移营地。第二天下起了大雨,山洪爆发,原来扎营之处,水已淹没了所有的标志,这时候将士们才佩服景阳的预见。”以上两件事例正好相同,而景阳之事没有流传下来。
北人重甘蔗
【原文】
甘蔗只生于南方,北人嗜之,而不可得。魏太武至彭城,遣人于武陵王处求酒及甘蔗。郭汾阳在汾上,代宗赐甘蔗二十条。《子虚赋》所云:“诸柘巴且。”诸柘者,甘柘也。盖相如指言楚云梦之物。汉《郊祀歌》“泰尊柘浆”,亦谓取甘蔗汁以为饮。
【译文】
甘蔗只生于南方,北方喜欢食用,却不可得到。北魏太武帝抵达彭城(今江苏徐州),派人到武陵王那里索求酒和甘蔗。郭汾阳(郭子仪)在汾地为官时,唐代宗赐给他甘蔗二十条。西汉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中有“诸柘巴且”之句。诸柘就是甘柘。大概司马相如这里所指的是楚国云梦地区的物品。汉代《郊祀歌》中有“泰尊柘浆”之句,也是说榨取甘蔗汗作饮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