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出广阳宫殿群之外后，顾少筠倏然问道：“刚刚公主的话可是真的？”
项潭悠脚步一顿，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自然是真的，驸马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的眼眸平静无波，隐隐透着疏离感。
其实，她的真实想法是——嫁黎景真不是个明智选择，还是觉得顾少筠更好。
顾少筠那如黑曜石般的眸静静地望着她，让项潭悠心略略一紧。良久，他笑道:“如此便是再好不过。”
不知为何，项潭悠竟觉得他的笑中透着丝丝苦涩。
身后的许姑姑见状，轻轻叹息一声，她们家公主原本就是个粗线条，不喜欢绕弯弯，不过现今儿是在盛京不是东疆，公主察言观色的本事还不错，说话也学了些绕弯弯的门路，尽量的委婉一些。这几天看着公主的表现，看起来公主学得还不错，不过，在皇宫待了没多久，也是令人感到心惊的。公主刚归宁就遇倒霉事儿，要照她以前的性子指不定会跟大公主掐起来，不过，现在公主倒是更懂事了。
而且，看起来这位世子爷也对公主挺不错，许姑姑都是看在眼里的，顾少筠看着自家公主的眼神跟当初世宗看懿文皇后的眼神差不多，只是自家公主还没反应过来。
项潭悠是许姑姑看着长大的，她自然明白项潭悠现在心中想得是什么，许姑姑心里也怨，但自家公主想的事委实冒险，公主年纪还小，本来十五岁是个天真烂漫的时候，但经过青淼之役后，公主的确是受尽了苦楚，尝到了痛楚，一夜之间，公主好像变了个人，只是，有时候笑起来，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不过，这几天公主脸上了笑容倒是比原来多了。
“希望公主能有一天，真的如此想。”顾少筠的声音沉沉地，听不出喜怒。她到底还是不记得他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仅仅是以一道圣旨联系起来的。顾少筠心中叹息，自家媳妇还真是铁石心肠啊。
但是，他不会放弃。
项潭悠转过头，并未言语。顾少筠啊顾少筠，她项潭悠来到盛京，所只是为了报仇。
她早已做好了丧命的准备。
哪怕是同归于尽，她也要杀了项勋。太多的情感，对于她来说都是牵绊。别再这样了，她怕她哪一天忍不住动了心，又会像当年那样……她终究还是无法完全信任顾少筠。
*
回到寝宫没多久，皇贵妃身边的人就来请项潭悠，说是皇贵妃宫里的小厨房研制出了一种新糕点，御膳房还没有开始做呢，故邀请宫中诸位妃嫔和公主前来品尝。而且，那宫人还特地说，没有花糕。
项潭悠一听两眼冒光，听说盛京里头的菜肴最是好吃，早年便有“天下第一鲜”之称，她对盛京的菜肴早已神往许久，在王府里就尝到了王府厨房特有的菜式，称赞不已。如今是皇宫，那可是什么菜式都有，而且听许姑姑说，皇贵妃小厨房里的菜，那可是比御膳房还要胜上一分呢。如此可见，皇贵妃颇得圣宠。就算是吃糕点，皇贵妃宫里总会做一些其他的菜吧。
她项潭悠一大爱好便是吃，自然不会错过。不过，她项潭悠虽然是个吃货，但也懂得分享。于是乎，项潭悠拍了拍顾少筠的肩膀，道：“估摸着回来之时皇贵妃定然会送糕点给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留的。”
顾少筠哭笑不得，“那我便等公主的好消息了。”他还是头一次见项潭悠这么神往的样子，原来自家媳妇儿喜欢美食啊。顾少筠暗自思忖，回去后让王府厨房多做些盛京美食来讨好自家媳妇儿。
项潭悠点头，又去拍解语的肩膀，“你放心，我也会帮你留的。”
“蓝姑，我也会帮你留的。”项潭悠又跑去拍许姑姑。
顾少筠摇了摇头，原来不是只有他有份啊。
皇贵妃宫里的确摆好了许多菜肴，不过，客人却只有项潭悠。项潭悠入座之时微微愣了愣，看来皇贵妃是有什么事想跟她说了，所以才假借美食的幌子喊她过来。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公主喜欢吃什么，尽管动筷。本宫这里的菜虽说比不上皇上皇后那儿的，但相信公主也是会喜欢的。”皇贵妃那绝色脸容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都说岁月是把宰牛刀，但岁月却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皇贵妃像是二十多岁的模样，风姿绰约，也难怪那么多年圣宠不衰。听许姑姑说，这皇贵妃是越级封妃，一进宫就是妃位，颇得项勋喜爱，这些年来宠冠六宫，就连皇后也要让她三分。
项潭悠当然不会以为皇贵妃是单纯喊她来吃饭的，既然皇贵妃想要绕弯弯，她也就边吃边等皇贵妃说重点吧。
“长乐谢谢娘娘如此款待了。”项潭悠拿起玉箸，向美食进发。
皇贵妃家小厨房果然不是盖的，尝了一口之后，项潭悠不由感叹，“娘娘这儿的菜真是人间美味，长乐原本住在楼兰，虽说尝过塞外美食，但长乐突然觉得，这些都比不上娘娘宫里的呢。”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的，并非恭维，项潭悠是从来不吝啬称赞美食的。
皇贵妃眼眸中闪过不明神色，笑道：“公主喜欢就好。”言罢，舀了碗凤凰粟米羹放在了项潭悠面前，“这羹可是宫里小厨房的拿手好菜，公主尝尝。”
项潭悠一愣，莞尔一笑，“怎能劳烦贵妃娘娘替我舀羹，长乐谢过娘娘了。”
“谢什么。”皇贵妃轻轻舀着碗里的羹汤，“本宫见着公主，就像是见到自家女儿一般，一见如故。”
项潭悠手一顿，继而笑道：“是么？长乐觉得贵妃娘娘也挺亲切呢。”她并未顺着贵妃的话说下去。
“公主今儿遇到了这样的事，就一点儿也不委屈，一点儿也不生气么？”皇贵妃顿了许久，终于进入正题。
闻得此言，项潭悠放下玉箸，道：“那娘娘说说，长乐怎么委屈，怎么生气？这样有什么用？”
听得项潭悠反过来问她，皇贵妃微挑秀眉，“长宁公主身后是皇后，自然是无用的。”
“长宁公主屡屡挑衅长乐公主你，总不可能是吃饱了没事干的吧。”皇贵妃继续向项潭悠碗里夹菜，项潭悠也不推辞，向皇贵妃道谢。
“公主知道你姐姐为何这么对你么？”皇贵妃道，“想必公主也知道皇后将长宁教成什么样了吧。不过就算长宁再蠢，也不可能没事找事。自然，此次让公主喝花茶，公主细细想想，这背后一定有人挑唆。”
项潭悠不语。
“这也不止一次两次了。”皇贵妃垂眸看了看自己保养得如白瓷一般的柔荑，“长宁公主也这么对过睿王妃和晋王妃。不给嫂子脸面，不就是不给自家哥哥脸面么？还有对其他的宗室亦是如此。”
皇贵妃：“眼看着大公主这么得罪人，起初本宫以为大公主甚是不懂事，而现在在公主大婚干出如此荒唐的事，罪魁祸首一边假意帮她，心里倒是偷着乐呢。大公主不过一直在给人当枪使，毕竟大公主再把那人当亲母，她也到底是睿王和晋王的亲妹子不是？”
皇贵妃如此说倒是在告诉项潭悠，长宁干得事无论有多荒唐，主要都是丢兄长的脸。
睿王和晋王在宗室名声不好，后果会如何？本身睿王是前太子，撇开项勋不说，皇后肯定会忌惮，现在的太子也忌惮，能不往大哥身上泼脏水么？不过，皇贵妃说这么一通话，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那，娘娘以为如何？”项潭悠问道。
“本宫待在这深宫这么久，别的都不想要了，我只求一世安稳，若公主愿意，本宫携慕容家，愿与睿王府，晋王府，长广王府一同站队。”皇贵妃声音平静无波，好像刚才那句话是普通的陈述一般。
“本宫膝下没有皇子，再加上本宫现在的样子，定然是被皇后恨之入骨。将来若是太子登基，本宫和女儿的生活定然会很难过。本宫只求自己跟女儿安稳，公主意下如何？”皇贵妃美目流转，定定的望着项潭悠。
项潭悠算是明白了，皇贵妃在向她求安稳，想站在睿王那一队。自己与大哥是共患难过的，再则又是大哥最疼爱的妹子，皇贵妃希望她去大哥那儿，替皇贵妃向大哥表明皇贵妃和慕容家的心意。
不过，项潭悠认为，此事定然不会那么简单。想去表明心意，直接找大哥或者大嫂不就成了么？怎的来找她？皇贵妃看上的，是自己夫婿手中的顾家军，还是……
“皇贵妃娘娘的处境确实堪忧。”项潭悠向来谨慎，这次皇贵妃抛来了橄榄枝，她没说接受，亦没说拒绝，“娘娘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到时候，长乐会给娘娘答复的。”
“天色不早了，长乐先行告辞。”
皇贵妃面色不变，道：“本宫看公主极喜欢那几盘糕点，本宫小厨房里还有许多。公主拿几盒去吧。”
说了那么多，还是这句话最合她心意。项潭悠笑，“如此，那便多谢娘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