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潭悠有些犹豫,端着眼前的瓷碗,唇瓣轻轻嚅动,“我……我……”
想她项潭悠,曾经深入过敌营,什么腥风血雨的场面没见过,此刻,竟要败在一碗药下。真是可悲可叹,呜呼歪哉啊。
没错,她怕苦。
许姑姑安慰道:“公主还是快喝吧,凉了药效就过了。到底是世子爷特地去太医院弄来的,我看着跟子桑先生原来配给公主的药很像啊。”
“子桑先生?”顾少筠从画阵图的手一顿。
“那是原来的墨家巨子,收留过睿王爷和公主。”许姑姑叹息一声,当年若不是那位子桑先生,也就没有现在的项宸悟和项潭悠了。估计,他们不是被辽军俘虏,便是饿死在街头了吧。
项潭悠的指尖微微一颤,许久没有提到过那个人了,小时候的事历历在目,如果不是项勋和耶律光桦,她现在也不会回到盛京,更不会嫁给顾少筠。
她闭了闭眼,屏住了呼吸,将手中的碗一倾,药水流入口中。项潭悠愣了愣,竟然不苦,还有些许甘甜。这味道,真是久违了,这不就是原来子桑誉配给她的药么。难不成,顾夫人跟子桑誉认识?
“那个子桑先生,可是子桑誉?”顾少筠问。
“是他。”
顾少筠抬起头,望着项潭悠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肯定,是她。棕色的头发和眼瞳,又跟在子桑誉身边,是了,她就是原来的子桑潭悠。顾少筠的眸中多了一丝愉悦,“算起来,子桑誉还是我的外公。”
闻得此言,项潭悠被药水一呛,“你外公?”子桑誉是顾少筠外公?项潭悠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起顾少筠来,她突然觉得,面前之人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在大婚那天,顾少筠对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似乎在记忆中的某一时刻,也有那么一只手。
想不起来了,青淼之役过后,她对以前的记忆很模糊,有好多东西都不再记得。对于顾少筠给她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也无从考据。
“我已经将爷爷的阵图解出来了。”顾少筠将笔搁在一旁,“公主可要看看?”
“不了。”如果早先就看了解法,再玩阵图就没意思了,项潭悠思忖了一会儿,道,“你先留着,到时候我破了这个阵图,我们再来对一对。”
*
晌午已过,项潭悠站在镜子前仔细瞅了瞅。她脖子上的红色疹子已经消去了大半,看来,顾少筠那药着实很管用。
以后见到项绮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是不要跟她接触了。也不知道项绮罗是怎么想的,欺负自家妹妹,只是抹黑自个儿而已,看来,项绮罗深受皇后荼毒。
项潭悠眉心微蹙,那个皇后,表面上看起来很柔和,但从项绮罗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皇后是什么样的城府,看来以后见到皇后,那可得悠着点了的。
“公主,世子。”解语从外头走了进来,“太后娘娘醒了,请公主和世子去广阳宫一聚。”
本来上午就应该去拜见太后的,只不过广阳宫的姑姑说太后犯了头风,此刻正在休憩,让她和顾少筠先回去,等待太后传召。
此刻太后有请,八成是说她跟项绮罗的事。项潭悠轻笑一声,将脖领围在了脖子上。
广阳宫
太后高居上位,手执鎏金螭龙香炉,手捻香勺,正拨着里头的香料。见项潭悠和顾少筠来了,太后将调香炉放在候在一旁的女官手中,另一边的女官为其套上护甲。
带有护甲的指尖轻轻滑过扶椅,太后抬起眼帘,“你们来了。都坐下吧。”
太后并不是项潭悠的嫡亲奶奶,而且她又与太后没什么感情,此刻项潭悠见到太后,亦不可能同项绮罗那一众公主一般扑上去撒娇。她与顾少筠对视一眼,便由宫女引着坐下。
此刻的大殿格外寂静,太后是高居上位之人,浑身透着一股压迫感,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经坐立难安,冷汗淋漓。
不过项潭悠和顾少筠是什么人,二人皆感受过战场上的腥风血雨,心理素质那是杠杠的,太后带来的压迫根本微不足道。
“长乐是么?”太后蓦地开口,“倒是同你那母后十分相像,哀家早就听别人说过你,今日一观,哀家到觉着,你与你母后终究是不同的,你母后温柔似水,你倒是给人一种不同的感觉呢。”
项潭悠保持着淡淡的微笑,“长乐不是母后,终究是不同的。”温柔似水?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她不温柔?面上意思是这样,再深一点就是说她不懂事,唔,果真是为项绮罗说理来了。
到底是谁不懂事,太后娘娘个人应该很清楚,项绮罗被教成那样,太后娘娘也算是功不可没。
“哀家听说你和绮罗两姐妹甚是不睦?”太后见项潭悠不以为然,微微颦眉。
“外人之说,不足为信。”项潭悠弯了下唇,你怎么问,她就怎么接,“我与姐姐见面没几次,生疏是自然地,不过若说是不睦,怕是不符吧。”
“今日之事哀家也听说了。”太后道,“到底是绮罗下头的奴才犯了事,也不怪绮罗,现如今绮罗是有身子的人,身为绮罗的妹妹,长乐还是要顾着点她。”
“嗯。”项潭悠笑着颔首,“自然的,姐姐是有身子的人,难免一时头脑发热,想错了事。长乐自然是会顾着姐姐的。”太后倒是想把项绮罗给洗白了,错事倒成了奴才的了,这还算了,太后的意思,还是她故意要气着项绮罗了?
顾少筠唇角微扬,自家媳妇儿还真是气死人不着地。如今太后有意刁难,项潭悠依旧莞尔,口上却是不饶人的。就像是一只小狐狸,不过,火候还是不够。小狐狸还需好好历练。
太后坐起身,道:“原来是绮罗不懂事了些,与汝阴侯成了婚,不过哀家看着长广王世子亦是不差,相信世子定然会对长乐好的。”
顾少筠笑,“能够尚主,是臣三生有幸,臣自然会好好待公主。”
呵。估计太后娘娘是认为她对汝阴侯有意思,还是不满姐姐抢了夫君吧。虽说汝阴侯名声不错,但还盖不过顾少筠呢。她在二哥麾下做军师时便屡次听到顾少筠的名字,顾少筠在军中可谓是大名人,此人炼兵布阵之法极其巧妙,还替大楚收复了不少失地,令辽军闻之色变,还给了他一个称谓“鬼帅”,寓意此人用兵手法诡异,令人琢磨不透。要说谁更好,她还是觉得顾少筠胜过黎景良多。
“长乐从未见过汝阴侯,自然,就算汝阴侯改娶姐姐,长乐亦不在乎。”项潭悠笑吟吟道,“长乐还得谢过姐姐和汝阴侯,让长乐得以嫁得良人。”比谁会打击人,她项潭悠最擅长了。
顾少筠闻得此言,微微一愣,随即苦笑,也不知项潭悠此言是不是她真实想法,纵然这句话不是项潭悠真实想法,但他还是很高兴。
太后望向项潭悠身后,“呵,绮罗和汝阴侯来了。”
“长乐有此想法,哀家甚是欣慰。哀家便祝愿长乐和世子百年好合吧。”
项潭悠唇角噙着笑,同顾少筠一同拜礼,“多谢太后了。”
“既然姐姐和姐夫来了,那长乐和少筠便先行告退了。”项潭悠伸手挽住顾少筠的胳膊,转头瞄了眼项绮罗夫妇。
太后扶着额头,轻轻挥了挥手,“去罢。”
说不在乎项绮罗的所作所为,那是假的,项潭悠对黎景并没有什么情意,她难过的是她与项绮罗姐妹之间,项绮罗竟如此对她。毕竟项绮罗是她的亲姐姐,她原来期待过姐姐,但是,项绮罗却让她感到很失望。现在,她和项绮罗之间的姐妹之情,不过耳耳。她的心,已经冷了。
不过,不知为何,她很庆幸自己嫁得是顾少筠。
望着二人背影,黎景的脸色略有些白,项绮罗扯了扯他的袍袖,“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