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妻子的身影,想想她刚才的那一通分析,康太打算先将这事放一放,来个以守为攻,等弄清楚来人的真相之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不迟。论说,这属于那种可管可不管的事,只是中间出现了不正常,才显得特别,让人不自觉地上了心。为此,他还给大毛打了电话,将妻子的担心和自己的想法向大毛说了一遍。不料大毛一听却感到很意外,一副泄气的口气,对康太说:“我已经联系了十几个朋友,已经打听出有一个名叫施玫的女子和你们家乡的那个市委书记是高中同学!听你说,不是白忙了!”康太一听大毛如此上心,颇受感动,安慰他说:“这是好消息嘛!如果来人真是王大楼,他又是真心为周原跑官,有这条路子还怕个啥?我的意思是先放一放,暂时的,并不是不管了。等一切调查清楚了你我再做一回好人,为我党增光,为我家乡的老百姓出一点薄力!”大毛这才在那边笑了,问康太说:“康哥,咱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康太认真起来,很郑重地说:“不!这说明你我良知不灭,更说明共产党内,还有许多像你我这样的党员!”给大毛通过电话后,康太心中轻松了不少。中午虽然人少菜多,但由于有点提心吊胆,他并没吃好。等姜晓下好面条,他一气吃了两大碗。肚子一撑浑身发懒,不到十点他就倒头睡去了。他原以为周原一事暂告了一个段落,不想第二天刚到单位,他就接到了钟祥的电话。
钟祥的电话没有打到单位的电话机上,打的是他的手机。因为声音都熟悉钟祥开口就问:“你在哪儿?”康太说:“我在办公室。”钟祥用命令的口气说:“你出来说!”康太一听钟祥的口气,心中禁不住一沉,下意识地走出了办公室,急急来到走廊的角处,推开廊间的窗户,问:“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不想钟祥在那方好一时不吭声,空气顿时显得压抑又沉闷。
康太等得脸色都变了,才听钟祥说道:“你昨儿个是不是见了一个你们老家的乡长?”康太刚才已预测到了这一层,但毕竟还未戳破,心中仍存侥幸,不想怕鬼就有鬼,头一下蒙了!他不知是谁把消息传到钟祥耳朵里!就是小凯的嘴巴再好讲,也只是在他们的圈子内,至少也不会这么快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钟祥是官场老手,已从康太的支吾中听出确有此事了,声音一下低沉了许多:“老同学呀,你玩这一手真是让我想不到呀!你这是既害我又害范书记呀!有事你可以直说,为什么要找人冒充呢?我虽不在位了,可帮人提个副处什么的,还是可以办到的吧?”康太此时早已有嘴说不清,满脑子想的都是谁把消息透给了钟祥!除非是自己的仇人,一般人是不会如此背后下刀子的!可自己那么谨慎,并未将哪个往死里得罪呀!钟祥像是很清楚他现在想什么,直言不讳地对他说:“你也不要瞎猜,没哪个人害你,一切都是巧合!是不是那个什么乡长在酒桌上掏出五万块钱你们没收?”康太说是有这回事。钟祥说:“人家担心送钱同着两个人不好接,所以他们就想将钱悄悄送给钟祥,托人寻到电话,自然就找到了我这个真钟祥!”康太此时的脑袋更大了。他万没想到自己太低估了王大楼!事情真是让他料想不及的惨!不必多说一句话,只要那个王大楼见到真钟祥就知道自己也是受骗者!这下完了,猪八戒照镜子,自己里外不是人!日后也无颜见江东父老了!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跟斗跌得真算是头破血流了!
整个中午,康太就像掉了魂似的,他不但无法向钟祥解释,更没法向老爹爹交代。不知不觉中,自己就成了小丑似的人物,在乡亲们面前为自己营造多年的光环从此丧失殆尽!看来,王大楼是真的,他为周原跑官也是真的,唯有自己和大毛是假的。假仁假义,骗吃骗喝,用这一手不知骗了乡下基层领导多少钱呢?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办成办不成都毫无意义了,剩下的只是自己一个人“舔伤口”。他想给王大楼打电话解释一下,又怕越描越黑。仔细想想,王大楼也没什么错。哪个人不想把事情办好呢?被求的人如果不收下礼钱,求人的人就觉得事情没把握,这是现在社会的流行思维。换了自己,也会这样做。是大毛的错吗?也不是,大毛两肋插刀,全是为朋友着想,而且后来又那么热心,简直就是优秀共产党员了!是钟祥的错吗?更不是,说穿了,人家还是受害人呢!若人家不顾朋友情用法律来解决,自己是“侵犯别人名誉权”。是老爹爹的错吗?也不是。老人家当了一辈子农民,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个乡长、乡书记。儿子出息了,就想让儿子多为家乡人办点事!办不成你直说啊,为何要拉大旗扯虎皮地骗人家?可自己又有什么错呢?错就错在自己官太小,虚荣心强。这下可好,多年的老同学情分也没了,在家乡那点小威信也一扫光,剩下的只是别人手中的笑柄和讥讽!此时他很担心老父亲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承担得住。想到此,他就急忙朝家中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通,就传来了父亲那苍老的声音:“谁呀?”一听是康太,老爷子没等儿子再说话,就迫不及待地问周书记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康太一听父亲问这话,心中踏实了不少,知道老爹还不知道这一切,忙应付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挂了电话又苦笑自己太神经质,心想这种官场之事王大楼怎会向父亲戳破呢?如果王大楼真是为周原跑官,他肯定要守口如瓶,无论如何,这件事对他也是不光彩的。一个堂堂的乡长,到省城跑官被人耍了一把,对谁都难以启口呀!
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怎么办?是退还是进?如果自己退了,周原一事肯定就会到此结束,就是钟祥知道了内情也不会再为他办,因为由于大毛的假扮已经“犯了他的忌”。也就是说,王大楼跑了一趟省城,虽然真钟祥假钟祥都拜见了,等于白跑。当然,王大楼很可能还会托其他人,如果事情由其他人办成,自己就会更被动,今生今世也别想在家乡炫耀了。这件丑闻一旦泄露,会在全县官场中传为笑柄,自己的臭名永远也洗不清了。
康太思索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要凭自己的能力试一试。于是,他就拨通了大毛的手机,向大毛说了自己的想法。大毛一听很支持,说:“哥吔,你说得对!我马上先给王书记的那个女同学联系一下,咱们先将她拿下,然后让她去找你们市里的那个王书记怎么样?”康太说:“不能白使人,是不是先请她聚一聚,见个面,试探一下有几分把握。”大毛说:“那是当然。我听说施玫是当年的校花,你们家乡的那个王书记一直暗恋着她。哥吔,这种力量很无穷,别说一个副处,若那王书记是总书记,当个正厅都有可能!”康太说:“但愿如此。”大毛最后说:“这样吧,康哥,我和她联系好后,咱们去半岛喝茶。那地方清静,便于说事。”
第二天下午,大毛打来电话,说与施玫联系过了,晚上半岛见。康太一听事情开端很顺利,心情好转了不少,安排大毛说:“你要打扮得漂亮一些。”大毛很敏感地问:“老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康太笑道:“意思很明白,就是利用你的魅力征服她,然后再让她为人民服务!”大毛一听这话哈哈大笑,笑完了说:“听说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到时候你老兄别吃醋就行了!”
半岛茶社在省城有不少分社,总店在金水路东段,与国际饭店对门,属异国风味的茶社。康太曾去过多次吃套餐。套餐很丰富,有牛排、红肠、沙拉、比萨饼,加州牛肉面,意大利面包什么的,全是西餐。现在有钱的女人都一心想欧化,所以都喜欢到这种地方来。
半岛的内部装饰颇有些品位,走廊里悬挂的多是欧洲的风景画,连房间也全是外国洋文,大毛订的雅间为“The beautiful is life”——这是俄国作家车尔尼雪夫斯基一句名言:“美即生活”。在中国的地盘里搞这样的洋玩意儿,康太以为很有点故弄玄虚之嫌疑。
下午六点左右,大毛带施玫来到半岛“美即生活”间,他先向康太介绍了施玫,然后又将康太介绍给施玫。施玫听说康太在省文化厅工作,就问认识不认识几个省剧团的名演员。康太说这几个剧团都归省文化厅领导,我又在文艺处,说不认识说不过去,但要说认识也只是认识而已,因为都不是太熟,交往不多。现在的名演员向上都是找厅长,有的还直通省委宣传部;向下呢,又多是傍大款找总经理,眼中早已没有了我们的文艺处。施玫一听康太说话实在,很赞同地点点头。康太这才认真地看了看施玫,见施玫果然漂亮,而且身上有某种贵夫人的气质。她属于女性中的高个儿,发型很古典,给人是那种庄重的美。康太听大毛说过,知道她原来在市委一个什么局工作,因长相不俗常遭同性排斥嫉妒和男性领导的骚扰,升迁很不顺心,后来就自己下海,在西郊市委一带租了房,干起了一个什么公司,除去赚钱之外,别的倒也清闲。
落座之后,各自点了自己爱吃的东西,大毛又点了几个凉菜和红酒。康太征求施玫喝什么茶后,便开始谈正经事。康太觉得这种事情不能隐瞒,求人家办事一定要实话实说,如果一开始就说谎话,下面就需要一串编谎,费心思不说,还会把事情搞砸。于是,他就从头至尾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给施玫说了一遍,其中还夹入了他的不少内心苦衷和无奈,听起来很是让人同情。施玫果然被打动了,她说在这种时候像王大楼和你们二位这样的人已不多见了,这个忙我一定帮。至于能帮到什么程度,那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因为你们也知道,官场上的事复杂得能让人行凶,我就是太厌恶那种生活才下海经商的。施玫说到这儿缓了一口气,又望了望康太和大毛说:“我与老王久未联系了,不联系的原因就是他身在官场。至于他能给我多少面子,目前还是个未知数。有的人当官后和当官前一样,有的人一戴乌纱帽就六亲不认了。不过,二位请放心,我会尽力的!”听施玫把话说到这一步,康太很是感动。因为他知道,施玫去找那个当书记的老同学是毫无私心地推荐人才。又加上一个副县级不同于正县,在一个市委书记手中是可以打保票的轻松事。当然,这里边也要有个程序,就是所谓的组织程序。
这个组织程序就是先由市委书记向康太家乡的那个县委书记打个招呼,然后再考核,再由党委研究决定,最后再由县委组织部报到市委组织部就算顺理成章了。
这时候,服务生和小姐们端上来了凉菜和红酒,三人开喝。令康太吃惊的是,施玫也很海量。加上他和大毛连连相敬,两瓶红酒不一会儿就喝光了。康太又让服务生上了两瓶,亲自给施玫斟满了一杯。施玫面色已经显出酡红,在柔和的灯光里愈加漂亮。施玫对康太说她很热爱文艺,高中毕业那年差点报名去部队当文艺兵。大毛借机吹捧说玫姐您若当了文艺兵,说不定现在不是歌星就是大腕明星了。康太也借机献媚说怪不得你一来就问那几个梨园名流,原来你也喜欢唱唱跳跳。您现在气质不减,连发型都有艺术性。施玫一听两个男人夸自己,就少了刚来时的矜持,笑道:“你家乡的那个王书记在学校时和我一个宣传队,他那时的名字叫王小三,在样板戏里演反派角色。后来他回乡务农。他爹是支书,他就成了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真没想到他竟出息了!”大毛试探地问:“听说他在学校里一直追你?”施玫说:“当时追我的何止他一个!实话说,他还是最差的。不想时过境迁,他现在却混成了人物!”一涉及对人生的感叹,康太的话也多了起来。他和施玫有许多观点很一致,因此也就谈得很投缘。大毛毕竟年轻了一些,对世事的感叹还不及他们多,只有听的份儿了。这样边说边吃,边吃边说,一直到九点多才散去。施玫有车,挨个儿送康太和大毛回了家。
康太到家时,姜晓还在看韩国电视剧《大长今》。她是韩剧迷,对国内的电视剧却不屑一顾,而且微词颇多。康太一天到晚泡在“文艺”里,对电视剧什么的早已厌倦,又因喝了点酒,倒头便睡去了。
三
由于昨晚酒劲作怪,康太睡过了头。好在机关里上班不打卡,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也没人计较。只是他一走进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的人看他的眼神全变了味。也可能是“做贼”心虚,他立刻就警觉地感觉到周围的人大概都知道了“造假”一事,于是他心中禁不住一沉。对桌的小马是他的知己,悄悄向他询问了事情的真相,最后说:“这下可糟了!因为有人趁机造谣,说你用这种手段不知收了多少贿赂哩!”康太一听事情到这里全变了“质”,很是惊讶,但又不便说明,只好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