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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回国途中

老欧斯本趾高气扬确实有许多原因,其中之一便是他的老冤家、死对头、过去的恩人塞德立,在老年时,居然落到这般丢人现眼的境地,不得不接受对他伤害最深、侮辱最甚的人提供的钱财。商海得意的买卖人一方面嘴上一直骂老要饭的,另一方面也经常地给他些接济。老欧斯本每次让乔治把钱给他母亲的时候,总要借着露骨而鄙俗的暗示告诉孙子:他外公是失败透顶、靠别人养活的老穷鬼,约翰·塞德立已经背了不少债,现在他还是慷慨大度地帮助这穷光蛋,所以约翰·塞德立最好感恩戴德才是。乔吉每次送交钱时都把这番大道理告诉他母亲和衰朽的外公——如今爱米莉亚生活中的主要目的就是照料和伺候丧妻的老父。在这个此生了无指望的糟老头面前,小外孙俨然以他的恩人自居。

爱米莉亚愿意接受她父亲的冤家给予的钱,这也许说明她缺乏“应有的自尊”。但是,应有的自尊和这位可怜的女士一直就没有结下过不解之缘。她性格单纯,生就一副娇小的性格;差不多从她长成一个成熟女人时起,或者说从她与乔治·欧斯本结成这门历经磨难的亲事开始,就长期生活在苦难和屈辱之中,日子过得贫苦,时常捉襟见肘,到处是冷言冷语,自己花尽心思却得不到回报。有些人的品质在你之上,倘若你看到他们日复一日地忍受如此的屈辱,温驯地服从命运的虐待,任劳任怨却无人心疼,就因为没钱而遭到看不起——试问,你会放下安富尊荣的姿态,甘为这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穷人洗脚吗?恐怕一想起他们,就能让你作呕。

“世上总要有阶级,人总有穷富之分,”有钱人边喝红葡萄酒,边咂着嘴说。(他如果吩咐把残羹剩饭拿出去给蹲在窗外的穷人——那就不错了。)这是实话。但是,请想一想,人生犹如赌博,有的人得到绫罗绸缎、羊羔美酒;有的人却穿不暖,饿着肚子,只有狗与之做伴,慰其孤寂——冥冥之中指挥这一切的力量真是太神秘、太不可想像了!

所以我必须承认,爱米莉亚接受她公爹经常撒落的少许面包渣养活自己的父亲,并不觉得多么不堪,相反怀着某种近乎感激的心情。一旦她发现自己有这义务,这个少妇会主动地(女士们,她才三十岁,尽管在这样的岁数我仍然认为可以叫她少妇)——我是说,这个少妇会不自觉地牺牲自己,为所爱的人奉献出她所有的一切。儿子还尚未离家的时候,多少个漫漫长夜她为小乔吉做针线活累得手酸指痛,有谁向她道过一声谢?为了父母,她忍受过多少打击、责难、困苦、贫穷?全部这些死心塌地的奉献和诚心诚意的牺牲,构成了她的全部生活内容。时间长了,休道别人瞧不起她,连她也对自己没有多少看得起;我相信她在心底里认为自己是个没本事、不争气的小笨蛋,凭她的本事过这种日子已经是她的福气。

哦,你们这些可悲的女人哪!哦,你们在暗中受尽苦难,充当牺牲,一辈子活受罪,夜间睡觉时被绑上刑凳,白天在客厅桌旁等着刽子手斫你们的头;每一个男人一旦看到你们的悲伤,或者往你们受折磨的幽暗角落瞅上一眼,一定会对你们深表同情,并且——并且感谢上帝让他自己生为男人。在巴黎附近的比塞特尔,有一座看管白痴和神精病的监狱,我记得若干年前曾在那儿看到,一个可怜的病人已被囚禁生活和自身的疾病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们一行中有人给了他一小包鼻烟,恐怕还值不到一便士。但是对于那个可怜的癫痫病人来说,这可是永生难忘的大恩大德。他高兴得控制不住,感激涕零,竟然放声大哭;即便有人送给你我一千镑年金,或者救了我们的命,你我也不可能感动到如此。由此可见,如果对一个女人虐待到一定程度,你将发现,只要发那么一丁点儿不值一提的善心,就能使她感动不已,热泪盈眶,把你当作降瑞赐福的天使。

如此这般的小恩小惠,对于可怜的小爱米莉亚已经是命运给予的大奖。她的一生开始阶段十分幸福,后来竟落到这般境地——犹如身陷湫隘的黑牢,长久以来处于卑贱的被奴役状态。有时小乔吉来“探监”,当作是带给她一点慰藉、一点希望。拉塞尔广场就是她的监狱的边界;她可以偶尔走到那里为止,晚上总得返回自己的囚室休息,总得尽自己没意思、没有回报的义务,侍奉在病榻旁,受着老人的怨怼——他们被厄运逼到了绝境,有的是满腹牢骚,只能把气出在女儿身上。经年累月地这样做奴隶的可怜虫,其中女人占大部分,不知有几千几万!这些人是不拿钱的护理工——如果说是替天主做好事的修女也可以,只是没有自觉的献身精神激发出的那份浪漫主义激情;这些人累死累活,吃不好,睡眠不足,有谁心疼?还不是默默无闻、一事无成地终其一生。

人类的休咎荣枯由睿智的上帝在冥冥中派定,不过这位睿哲的圣父偏偏爱贬抑贤者、仁者和智者,让自私、无知或卑劣的小人受益。哦,奉劝诸位得志时切勿目无余子!应该善待那些不那么幸运的人,也许他们更有资格享受你们的福祉。你们有什么能耐?无非是没有历经什么困苦罢了。你们的成功也许仅仅因为一个机会,你们的地位也许是先人的余荫,你们的成功很有可能只是老天和你开玩笑——请问,你们有什么权利把别人看得低贱?

爱米莉亚的母亲被埋在布朗普顿的教堂坟地里,那是个阴沉沉的雨天,爱米莉亚记得自己头一回来到这座教堂是跟乔治一起举行婚礼,那天也下着大雨,一样的阴天。她的儿子坐在她旁边,穿着一身全新的丧服,特别惹人注目。爱米莉亚认出领座的老妇和教堂执事还是原来的人。牧师诵经时,她不禁回想起过去的日子。要不是她握着乔吉的手,此刻她很想自己死了算了……但是,和往常一样,她立刻就觉得这种自私的想法实在可耻,于是在心中默默祈求上苍赐给她动力接着尽自己的责任。

她决定使出浑身解数设法让她的老父晚年心情愉快。她不怕苦地干,缝补浆洗,烧菜做饭,为老塞德立唱歌读报,陪他玩巴加门,仔细搀扶他上肯辛顿花园或布朗普顿的林荫道散步,一直强颜欢笑地听他讲故事,或让体力不支、却爱嘀咕的老头儿坐在花园长椅上享受日光浴,念叨他那些始终耿耿于怀的难过事,爱米莉亚则坐在他身旁凝神沉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回忆中。回荡在这寡妇脑际的全是些幽怨悲愁。孩子们顺着土坡奔上跑下,或在空旷的园径上追逐嬉戏,使爱米莉亚想起已经从她身边被夺走的乔治。头一个乔治同样是被夺走的,——她对两个乔治的爱太自私,太不应该,结果都遭到了报应。她拼命使自己相信这是报应,因为她作孽太深,才落得孤孤单单好不凄凉。

我知道,叙述这类孤寂的幽囚生涯实在无聊透顶,让人无法忍受,除非有什么诙谐幽默的插曲活跃一下那里的空气——比如让一名好心的看守或爱开玩笑的要塞守备登场,要么从什么地方蹿出来一只耗子逗弄拉蒂德的胡子和鬓脚,要么特伦克用指甲和牙签在城堡底下挖一条暗道——然而笔者难以编出这种轻松活泼的插曲来活跃爱米莉亚甘当囚犯的故事。请读者假设一下,这一时期爱米莉亚的心情是非常沉闷的,可是一旦有人愿与她交流,她随时准备笑颜相向;她的生活状况苦得很,就算不说沉沦,也实在寒酸得可以;为了老父,她唱歌,做布丁,玩纸牌,补袜子,什么苦都吃。所以,请不必计较她是否很伟大,也不必拘泥于你我是否像她父亲那样衰老、絮烦、破产——但愿到了老年旁边有一个温柔绵和的肩膀能让你我靠一下,有一双温暖的手能为你我把枕头挪一下,让我们这把浑身酸痛的老骨头少受些罪,已属万幸。

老塞德立自妻子去世以后,变得一时也离不开爱米莉亚,父女俩互相依靠。爱米莉亚则通过认真侍奉老父获得精神上的抚慰。

但笔者不打算听任他俩长期处于这种屈辱的不佳状态。从幸福的一般意义上说,这父女俩都会有好日子过。聪明的读者大概已经猜到,和我们的老朋友铎炳少校一起去雅典娜书院拜访乔吉的那位胖先生是谁。这是我们的另一位老朋友,他这个时候回到英国,等于让他在国内的亲属于大旱中望见了云霓。

铎炳少校向好脾气的团长请假,说有紧急私事要去马德拉斯,从那里还可能搭船到欧洲。他没费什么力气就获准动身,日夜兼程赶往目的地,由于不顾一切地拚命赶路,导致抵达马德拉斯的时候竟发起高烧来了。他是处在无意识状态下由随行的仆人送至友人家中的(铎炳原本打算在那儿一直待到登上开往欧洲的船)。很多日子以来,人家总以为他这次出游最远只能到达圣乔治教堂的墓地,那儿长眠着不少远离故国家园的威武军官,部队也将在他的坟茔旁鸣枪齐射向他说再见。

在马德拉斯,当可怜的铎炳发着高烧躺在床上不停抽风的时候,伺候他的人可以听见他说胡话老是提到爱米莉亚。有意识的时候,他想到自己永远见不着爱米莉亚了,简直痛苦极了。他以为自己的大限已到,于是正式地准备撒手人寰,把自己今生未了之事一一作了交待,把属于自己的小小一份财产留给他最想照顾的人。他立下的遗嘱由当时留他住在自己家中的好友作证。他的脖子上一直戴着一条由棕色头发编成的细项链,他希望去世后带着这条链子一起下葬。倘若实话实说,这东西还是从爱米莉亚在布鲁塞尔的女佣那儿得来的——乔治·欧斯本在圣约翰山高地牺牲以后,年轻的寡妇听说了这个消息,害了一场大病,由于发烧,所以剪了头发。

铎炳的病情稍见好转又趋严重,有过多次反复,他前前后后吃了很多甘汞,给放了无数回血,也只有他那样的身体才受得了。当他被抬上从加尔各答启航停靠马德拉斯的东印度公司商船“拉姆昌德号”时(船长是卜雷格),跟一具骷髅差不多。病中一直伺候他的友人,见他如此没力气,简直动弹不得,料定少校等不到旅途的终点,早晚会在某一天早上给裹在国旗和吊床里扔出船舷,带着他珍爱的纪念物沉入海底。但不知是海上新鲜的空气起了作用,还是重新燃起的希望给了他勇气,打从“拉姆昌德号”扬起风帆沿着回家的航向驶去那天起,我们的朋友便有了好转,在船到达好望角之前,他已痊愈(虽然像条猎狗那样精瘦细长)。

“这一回柯克可要彻底失望了,”他面带微笑说;“他绝对指望在第一团回到英国时《公报》上会发表他已晋升为少校。”

这里必须说明一下,少校如此着急地赶到马德拉斯,却在那儿生病的时候,英勇的第一团接到了命令立刻调防回国。该团之前已在海外驻扎多年;从西印度群岛回来后在国内没有多待,然后奉命出征加入了滑铁卢战役;嗣后又从佛兰德斯调往印度。这一回,铎炳倘若愿意等候他们到达马德拉斯的话,倒是可以和一个团的袍泽一起离开了。

也许,他病成这副皮包骨的可怜相,不愿再次成为格露维娜眷顾护持的对象。

“如果咱们跟奥多德小姐坐同一条船,我这条命也许会送在她手里。等到她把我沉下海以后,我敢发誓她会向你进攻,并把你作为战利品带到南安普敦,我的焦斯老兄。”

的确,和铎炳一起坐上“拉姆昌德号”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我们的胖子朋友。他在孟加拉过了十年,经常大宴小宴,咖喱饭加水果当做午餐,还有浅色啤酒和红葡萄酒,公务忙得厉害,他只好用对水白兰地撑着——这一切对于“滑铁卢的塞德立”影响颇深。医生宣布他应当作一次欧洲之行换换环境——由于在印度工作已经达到了规定的年限,加之丰厚的奖金帮他攒下了一笔可观的收入,他可以自由选择:或者告老回国享受丰厚的退休金;或者重返印度继续担任凭他的资历和才干适合的职位。

与上次我们看到他时相比,焦斯稍稍瘦了些,可是举止气度越发神气、庄矜,这时大摇大摆地在甲板上徜徉。他再次蓄起了八字胡髭,庶几不负他在滑铁卢大战中立大功的身份;头戴滚金边的丝绒军便帽,看上去挺帅气;浑身上下用了许多珠宝别针之类装饰他的贵体。他在自己舱内吃过早餐,来到上层后甲板区之前,先要仔细地打扮一番,就像准备上伦敦邦德街或加尔各答跑马场那样认真。他有一名土著佣人随行,不仅充当贴身听差,还为他提烟袋点纸媒,缠头上装饰着塞德立的银色族徽。这名东方仆从侍候焦斯·塞德立这么个麻烦的主儿,也真够不幸的。焦斯像女人一样注重打扮自己的外表,他花在修饰外表上的时间,不少于任何一位即将红颜难驻的美人。船上还算年轻的乘客,如第一五团的切弗斯和可怜的小黎克茨(他由于热病三度发作而回国),经常围着舱内的桌子逗塞德立讲他自己怎样打老虎、大战拿破仑的精彩故事。船停靠圣赫勒拿岛时,他们上岸到朗伍德凭吊皇帝墓,焦斯趁铎炳少校离开时,向这两位绅士和一些青年船员描绘滑铁卢战役的全过程,一时间眉飞色舞,绘声绘影,只差公开声称:如果没有他焦斯·塞德立,拿破仑根本不可能给押往圣赫勒拿岛。

离开圣赫勒拿岛以后,他变得十分大方,经常请客招待大家吃喝船上贮存的红葡萄酒、腌腊熏肉以及他带来供自己喝的好几大桶苏打水。这艘船上没有女士。铎炳少校处处让他领导,所以他在桌上总是坐首席,凭他的身份得到卜雷格船长和“拉姆昌德号”的船员应予的尊敬。有两天海上气候多变,他慌忙跑回自己舱内,命人用板条把舷窗钉死,自己躲在斗室中读《芬奇利公地的洗衣妇》——那是埃米丽·霍恩布洛厄太太随她的丈夫赛拉斯·霍恩布洛厄牧师前往牧师先生被派去传教的好望角时留在“拉姆昌德号”上的。不过,焦斯自己带的准备解闷的却是许多本小说和剧本。他把这些闲书借给船上剩下的人,凭这份好心和随和赢得了大家的称赞。

有好多个夜晚,船在漆黑的海上破浪前进,天空中星月交辉,每隔一段时间有人打钟报时,塞德立先生和铎炳少校坐在后甲板区聊家常。少校抽的是方头雪茄;焦斯则由佣人侍候着吸水烟。

在这样的聊天过程中,令人纳闷的是铎炳少校始终坚持变着法儿把话题指向爱米莉亚和她的孩子。焦斯对他的父亲做买卖时常亏本,然后不断向他求助已经有些厌烦,但经过少校的劝说,指出老爷子岁数大了,运气差,怪可怜的,焦斯慢慢地也就消了气。他多半不喜欢跟二老住在一起,他们的生活方式、寝食时间与儿子会大不相同,因为后者已经适应了跟另一层次的人物打交道(听了这样的恭维话,焦斯还欠身行礼)。但少校接着指出,焦斯·塞德立要是在伦敦自己拥有一座房子,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只是租一套单身汉的房子,一定会有许许多多方便。他的妹妹爱米莉亚为他当这个家是最好的人选:她是那么温文贤淑,举止优雅大方。铎炳一遍遍念叨昔日在布鲁塞尔和伦敦时乔治·欧斯本太太人缘有多好,一些层次很高的人物对她大为褒扬。然后他又暗示,焦斯要是能把乔吉送进一所不错的学校培养成有用之材,来日做舅舅的脸上该多荣耀,否则那孩子必然会被他母亲和外公外婆惯坏不可。总之,这位用心良苦的少校想注意让焦斯作出承诺伺候好他们孤儿寡母。他还不清楚,那个三代四口的小家庭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死神夺去了塞德立太太的生命,而财神则已把小乔吉从爱米莉亚身边带走。但有一件事并未改变:这位单恋的中年绅士每天每时念念挂念着欧斯本太太,他的一颗心全部都在为爱米莉亚着想。他对焦斯·塞德说尽一切好听的话,拼命给他戴高帽子,那份执着和诚恳大都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不过,男人中有妹妹乃至女儿尚未结婚的,也许记得,属意于那些淑女的君子对她们的父兄会好得难以想象;很可能铎炳这坏蛋也是在差不多的背景下耍两面派。

事实是:当铎炳少校病重如山登上“拉姆昌德号”时,以及在该船停泊马德拉斯的三天内,他的病情并没有开始恢复,甚至少校认出了自己的老朋友塞德立先生也在船上,也不见得十分高兴,如此直至某一天他们作了一次重要的谈话。那天少校浑身没劲躺在甲板上,他向焦斯表示自己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他在遗嘱中已给他的教子留下一笔小小的钱;他相信欧斯本太太会记得他的情义,并祝愿爱米这一回打算缔结的婚姻甜甜蜜蜜。

“婚姻?完全没这回事,”焦斯接茬道:“她给我的信中从没写过有再嫁的想法。这就怪了,倒是她信上写到铎炳少校快要结婚了,还盼着你称心如意呢。”

铎炳赶忙问塞德立收到来自欧洲的信是什么时候写的。焦斯把信带来了。信的日期比她写给少校的那封还要迟两个月。此后,船上的医生非常得意,他发现自己对这名新病号采取的疗法开始明显管用,而在马德拉斯为少校治病的医生把他送到船上时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从那天起(恰好是医生换一种药给他吃的第一天),铎炳少校开始好转。而那位本应轮到提拔的军官柯克上尉晋级少校的希望却由此成了泡沫。

船过圣赫勒拿岛以后,铎炳少校的精神和身体恢复之快,令同船的乘客大为惊叹。他跟见习船员们说笑打闹,跟大二三副对练单棍击剑,像个淘气的孩子似地攀着桅索往上爬;一天晚上,他还唱起一首滑稽歌曲,把晚餐后坐在一块儿喝对水烈性酒的人们全逗笑了。总之,他变得活跃开朗、和蔼可亲,使得卜雷格船长必须承认,少校是个比较内向、但见多识广而且人品高尚的军官,尽管船长觉得这名乘客不爱表现,因而最初不太欣赏他。

“他的风度实在不怎么样,看上去不顶用,”卜雷格对他的大副罗珀先生说;“他不适合在总督府里担任要职,罗珀。记得有一回威廉勋爵和夫人在那儿对我就很客气;总督阁下当众跟我握手,在宴会上还先邀我然后再请总司令和他一起喝啤酒。要说气质风度,铎炳差得太多了;不过他这人有那么一种——”卜雷格船长这番话,表明他不只是指挥驾驶一艘大船,在赏识人才方面也有独到见解。

但是,当“拉姆昌德号”离英国剩下不到十天路程时,海上连一丝风也没有。铎炳变得焦躁不安,脾气很坏,令此前欣赏他有说有笑、性格随和的那些伙伴感到奇怪。直到海风重起,他的情绪才开始恢复;及至舵手在甲板上露面,他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当南安普敦两个熟悉的尖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仁慈的上帝啊,他激动得心快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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