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三时,放学回家,我都注意路两边掉下的树枝,然后捡起带回家。
其实农村人家不缺少柴草,麦秸、棉柴、玉米杆,足够。但那年我家没有,我家的柴草被人烧了。
那天晚上,后院的大爷气喘吁吁跑进我们家,你家草垛子被人烧了。柴草垛在田头的麦场上,离家很远。等我们跑到时,已经快烧完了,熊熊的火焰吞噬了母亲的平静。她坐在地上痛哭起来,一年的柴草,就是一年烧锅做饭的本钱,就是牛、驴一年的口粮。
也有人在救,父亲叫住了他们。没用了,谢谢老少爷们。那一刻,我愤怒了,荒田野湖的,肯定是放火。父亲还在散着香烟,向大家表示谢意,然后将我们带回家。
第二天,不断有人到家里坐,他们用朴质的方式表达慰问,揣测着疑犯并提供一些模糊的线索。而本家的叔叔们不愿意,非要揪出真正的放火人。母亲不说话,她大概是悲痛极了。
父亲只是散着烟,一堆柴草没啥,家前园后都是,凑合着烧呗。母亲突然跳起来,不行,我得报警,不逮住他,他明天还不烧到家里来?
屋里很多人听到了,他们都说是,该报警,我们庄最近几年经常有砍树毁苗的事,弄不巧是一个人干的。
父亲问身边的三爷,你孩子舅不是干公安吗?你明天去找他。三爷点头,屋里的人都点头。
没到第二天,就在晚上,巷口响起了轻而乱的脚步声。门开了,有三四张熟悉的面孔,还有一张惊恐的脸。
那天晚上,我妈挑了三次灯芯,还加了一次油。他们在那不停地讲着好话,说我们两家祖上关系多么好,说我们两家以前发生的矛盾都是他们的错,说这次烧火是他们没管教好孩子,他们赔偿,只是希望高抬贵手不要报案。还说孩子将来还想有出息,当兵,考大学。
父亲笑着,大方的散烟,象亲戚一样客气。他还说,算了算了,孩子小,调皮,况且我二子也有错。
二子是我弟弟,前几天和那个孩子在学校干过一架。
终于,在得到了再三保证之后,他们走了。母亲扫着一地的烟头,有些生气,就这么算了?父亲说,算了,算了,有什么不好,抬头不见低头见。
于是,第二天开始,我们兄妹四个上学时就捡起了柴草。还向外公家求助了一车柴草,找了几个人帮忙,他也来了。父亲在吃饭时,再三端酒,说,谢谢,出人出车,帮了大忙。
晚上,母亲说谢什么,还不都因为他家才没柴草?父亲憨憨地笑了,懂什么,多少年的矛盾,一堆柴草就解决了,舒服!
父亲开了一瓶酒,自己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