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卡
伴随着响亮的啼哭和金属器械的碰撞声,又一个生命降临了,产房里弥漫着喜庆和新奇。
要称体重,要量身高,恬静的小护士熟练地做着这些工作,还要记在纸上。因为从今天开始,自然的生命需要附属在一个又一个纸质的物品上。
父亲揣着喜烟坐在办公室,前面是一张小小的卡。姓名?父亲挠挠头,还没想好。那就乳名吧。于是,风花雪月、家族兴旺,一切早已考虑好的必然和偶然的因素都涌上心头,脱口而出。下面是父母填写多年的例行文字:姓名、住址、职业,一条条记在了孩子的证件上。当然,关于刚才的生命,也第一次作了外观的诠释;身高、体重……及一串串相关的符号。
好了!父亲捧着这张卡片,刚才的啼哭已经录了音,刚才的数字都在孩子人生第一张表格上定了位。他知道,孩子以后的行走不可避免地要与各种证件打交道,而离开这些证件,将会失去法律的认可。
二十块钱!父亲愣了愣,赶紧递过去。他很清楚,任何一个证件的获得必须以经济为前提。
于是,出生卡跟着孩子出了医院,踏入了社会。
身份证
我到邮局去取一笔稿费,所长是我同学。不巧我身份证用去报名一种很重要的考试,他摊了摊手,“不能给你取。”我笑了,“你认不得我”?“我认得你,可我的单据上不能证明你。”我想了想,也是,他不能在一连串的表格上写下这样一句话:此人是我同学,我可以证明。走出邮局,我才发现我走在街上,也不一定能说明我是我自己。这个社会,人需要一种可靠的介质来证明。
身份证就是这样的介质。我们在外地停留时需要它才能坦然面对警察的询问,这时它是良好信誉的材料。我们在参加各种各样的考试时需要它才能安心坐在考场,这时它是一张畅行无阻的准入证。我们在买房、购车、贷款时需要它才能换来用以实现自己美好生活的一桶金,这时它是一张信用卡。只要我们在行走,我们就离不开这张法律赋予的身份象征,不管你高贵卑贱,还是穷富两极。
于是,我们强迫自己习惯带着身份证前行。小心翼翼地夹在皮包的最里层,谨慎地记住长长的号码。有时我感觉,它像另一个我,比我还真实,还有可信力。
结婚证
踏入这间小小的屋只需一步,花费的时间却很长很长。
那位慈祥的大妈也学会神父的语言,你们真心相爱吗?我们真心相爱吗?幸福的人对视:的确,走过的路太多太多。从茫茫人海中惊鸿一瞥,到驻足留意,花前月下。其间,有多少外界的不确定和现实的诱惑张开大口,他们坚持到了最后。买房、嫁妆、酒水、庆典,一切的浮光掠影尘埃落定,这间婚姻登记室欢歌笑语。
长长吁了一口气的恋人终于坐在这里:贴照片,签字,按手指印,一切按部就班。从此,他们捧着这一张证书放心地生活,从此就紧密相连在一起。
但是,结婚证只是一张准入证,它不是毕业证。新生活刚刚开始,有许多时间等待缺点暴露,有许多功夫等待耐心丧失,这份小小的证件不能保证婚姻的质量,也许一切又要重新开始。钱钟书笑着在《围城》里写下这样一句话:婚姻是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这个红红的本儿,是进入城堡的通行证。
毕业证
毕业证上的语言很质朴,而且吝惜:姓名,出生年月,求学起止日期,舍不得多花一个字。不过,有一句公文性极强的语言却能博得所有人的青睐—“准予毕业!”
就是这极简单的证件,我却喜欢在雨天从匣子里取出,按照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一排列,然后看着上面简洁的语言,慢慢品咂许多往事。
从踏入校园的那一天起,我们就被限制在一个又一个小框框里,我们必须这样,必须那样,比如紧张的晨读,难熬的晚自习,间或还有天真的争吵,但是,所有的内容都围绕一个目的:取得一种准出证,通向下一个框框。毕业证就是这样一个又一个台阶,铺向事业的大门。
有时,我会呆呆地想,两年的岁月一句话就概括完了吗?而最大的奖励,最好的优点,最感动的事,都没有留下痕迹。一切只好让证后的主人点点滴滴地回忆。毕业证只是总结了一段岁月,上面缺少一种东西,质性的,个人的。于是,我将大小小的毕业证一一收起。
但我不能丢掉它,我在各种各样的报纸上看到遗失声明,某某丢失毕业证,用语也很简洁:姓名,毕业证号。但我能看到报纸后焦急的眼神,他们肯定在为今后不能有效证明自己的才华而发愁。不错,许多时候它是一块敲门砖。
所以,我又拿起书,认真念起来,为下一个毕业证而努力。因为我明白,人生的每一步,都被标上不同的符号,我们都得沿着它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