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雨水多了,农活少了,累了一个麦季的母亲恰好有时间摆弄饭菜,做一些稀罕而又可口的食物。
我们跟着母亲走进菜园,她的目光掠过绿的黄瓜,红的蕃茄,还有密密麻麻的四季豆,最后定格那一片南瓜秧上。在我们欢呼声中,母亲笑着缕了缕头发,年年不忘旺瓜饼。
旺瓜就是南瓜。母亲挑了一个嫩旺瓜,我抱着,弟弟压水,妹妹冲洗。然后削成薄薄的片,切成细细的丝,和上面。这些技术活母亲不让我们干,我们能做的是抱柴草,打水,准备烧锅。她坐在桌前,耐心地加水,搅拌,偶尔又加点面,当她满意地停下筷子时,往往要问一句,想不想吃鸡蛋?照例是肯定的回答,接着就有人冲过去拾起才落窝的鸡蛋。轻轻一磕,清清的黄,纯纯的白,渗入稠稠的面糊中。母亲吆喝着放盐,倒香油,还有味精,我们按下去幻想,来回传递着材料,整个灶房都洋溢着兴奋和笑声。
母亲毫无选择地挑选我烧锅,因为火势和方向只有大孩子能控制。但母亲还是不放心,在油进了锅烧热后,她大声叫我烧小火,再小些。我往往做不到,塞了一灶堂的柴草火势太大。母亲将面在手里,拍好,捏成花边,团成圆形,轻轻地放进锅里,一块,两块。这时,母亲像一个将军,审时度势地翻着这块,点点那块。身后,弟弟,妹妹都已经停止了吵闹,安安静静地站在灶前,眼巴巴地看着锅里。
终于,母亲捞起了南瓜饼,圆圆的,胖胖的,绿绿的,闪着油花,幸福地挤在盘子里,彼此呵着热气和一些温暖。我们伸出小手,大口咬下去,酥酥,软软的,青香味直钻向心里。母亲一边收拾残局,一边笑骂着,吃慢点,多吃会儿。
于是我们放慢速度,慢慢品尝,但终究南瓜饼少了,很快就吃完了。我们抹着油乎乎的嘴说,怎么不多做些?母亲头也不抬,那得多少油多少鸡蛋?有这一顿已经不错了。
真的,问了许多伙伴,他们都摇头,没吃过。我们便很幸福,每年有这样一顿既可当饭又可当菜的南瓜饼盛宴。于是幸福的渴望从冬天到夏天,弥漫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让贫穷的日子熠熠生辉。母亲就是渴望的源泉,泉水叮当,不觉流淌了二十年。直到去年的暑假,都已成亲的弟弟妹妹有机会团聚时,妈妈还要做南瓜饼,说这手艺丢了五六年了。父亲主动烧锅,我们在闲聊,屋里热气腾腾。
饼做好了,大家拥上去一人一块,味道依然很丰富,色彩嫩绿可口。只是少了馋劲,更小的孩子们尝了一口,也不吃了,他们说,没有巧克力,炸鸡腿好吃。母亲过来时,大家已经闲聊了,桌上还有一盘冒着热气的绿绿的冒着油花的南瓜饼。父亲笑着说,你自己吃吧,年年舍不得吃。
恍然大悟似的,我想起我没有看过母亲吃南瓜饼的情景。我问弟弟,他摇摇头。我问妹妹,她摇摇头。我看了看那盘南瓜饼,颜色很鲜艳。
母亲又劝了一会,见没人响应,只好自己吃,大口地吃着,幸福地咀嚼着,和我们小时候一样。我们都静静的看着母亲,和她曾经看我们一样,默默地,充满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