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凡集走出时,已经是中午12点,正是午饭的时间。我提着两个包,一个包里是一团衣服,一个包里是作业本和背馒头的布袋子。
凡集的车站已经像往常一样空荡荡的。我照例抱着希望问一个抽着烟袋的老大爷,他翻了翻眼皮,“早都走过了。”然后有力地吐出一阵烟雾。凡集的公路上有不少的土,还有些坑坑洼洼。但是晴天,客车依然凶猛地移动着,所以我希望远方会跑来凶猛的客车,将我带回县城。
但我从不抱希望。我是凡集的熟客,一年的时间让我掌握了规律,12点以后再也碰不到去县城的客车。我只好向前走,前面是凡集中学,远远的横在田野里。前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集市,叫新凡集,他们都带给我美好的希翼,比如赶集的货车,三轮车。我会客气着问人家回不回去,什么时候?那个大胡子的老板不再像一开始的冷漠,扔过一根黄瓜,叫我等。我当然等,等他们赶罢集,愉快地在腰前面的包里清点着收入,然后带上我向前面出发。有时老板不高兴,或者遇到一张假钞,就说:“不走了,喝酒。”我无法奉陪,我去找另外一家卖鱼的老板,老板说:“三块钱。”我明白,得给车票钱,才能坐上充满水气和鱼腥的三轮车。一般都预备好三个硬币,如果给伍元的纸币,他会讪笑着说:“你们老师有钱,就不找了。”我就大大方方地笑笑,不作声。
逢集的日子有限。大部分的时辰我都在步行,步行时希望看到一个行人或者一只野兔,他们会给我带来一丝惊喜,一丝生机,和生命的喧动。有时看到一只野鸡飞过,剩下的还是午后的平静,平静得总让我感觉一个人在异乡的土地上流浪。这时我会蹲下,看沟边的草草花花,看路边的麦苗青青,就会获得生命的信息,真实而贴切。另外一个选择是倒走,希翼来时的方向出现一辆车,公家的、私人的都行,三轮车、摩托车都可以,自行车也不错。我会理所当然的伸手,因为我的时间很紧,得赶到镇上坐车到县城,从县城坐车到杨集,辗转耗费时间,就会让我更多地增加焦急,担心,担心晚上能不能到家。喜出望外往往也就发生了,一辆摩托车,停下了,看看我黑黑的脸,壮壮的个子,又飞一般地驶出去了。一辆自行车,一个中年妇女,我没有理由拦人家的车,我会考虑男女有别,共骑一车会有许多麻烦。我最希望的是三轮车,四轮机,我站在上面,一颠一颠地前进,不快也不慢。但很少,乡村太安静,能走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是闲适和宁静。
不过,走的日子多了,还是有一些运气的。一辆拉货的厢柜车愿意拉我,已经在泥泞中挣扎半个小时的我掏出伍元钱,他们让我坐在后面的车厢里。车厢是封闭的,我坐在色拉油上,过了一会坐在饼干上,任由着车缓慢地前进。厢内的光线不好,但味道很浓,一些散乱的饼干的气息诱惑着我,几度伸手拿起,又放下,我想他们也许会检查,会数数。我就睡觉,睡在一大堆箱子上,一荡一荡地,既不舒服也不难过。
其实也就二十里路,等着,盼着,看着,就走到了头。到头就是丁湖,丁湖有往县城的班车,我就在班车上等。这时我的心里会踏实,因为县城往杨集的客车天黑以前都有,我就会忘记了刚才的劳累,有时还会想起路上的一些感悟,记在本子上,看着,很亲切。
从凡集到杨集的路很长,路上有庄稼,有城市,有河流。01年到03年,我走了两年。我步行,也坐客车,坐人力三轮。但是我只记住从凡集到丁湖的一小段,只记住一小段中等车搭车的时候。这时我会发现,两年的路,走着,等着,就过来了。仿佛一步就到家了,轻轻地,就将所有的劳累、焦急、盼望跨过去了,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