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中应该是几盏马灯在巷子里飘来飘去,间或两盏防风灯高高悬在顶楼上摇曳,可此刻成了火树银花,迷离我的眼睛,我一时不知向何处迈步。
其实身边就是秦淮河。就是那条写满诗情画意贮满歌女咿哑之音的秦淮河。我探出头,一片暗影,在四处高楼的灯光下。闭上眼,六朝的脂粉扑面而来,湿而重。也许是游船吧,我多少是受了朱自清先生文字的诱惑,竟找不到。看到了,我会坐上去吗?隔离时代的感慨,恐怕雅兴也是临摹的吧。回转身,融入了人流中。
确切地说,我很向往灯光下的喧闹。曾经用了我少年时代所有的努力去向往一个城市,虽然我只能继续在乡村感受风景,但我没有放弃。挺了挺腰,我开始装作很严肃地散步。一个一身黄马褂的车夫扬了扬毛巾,示意我坐黄包车。这是一种很古老的装扮,我由此想到了祥子,笑了笑问:“多少钱?”“瞧好了,3元。”他熟练地伸出手捞起了车把。按住他的肩膀,又问:“哪里人?”“南京人。”我笑了笑,看了看他那和我一样黑黑的皮肤,摇了摇头,走了。
前面的路热闹依旧。不管宽街还是窄巷,夫子庙的脚步声一刻也没有停止。我需要闭上眼睛,我该是一执扇书生,信步闲游。现实却是红男绿女,不绝于目,偶尔的老外认真地行走,并没有“佳人秋波盈”。我还看到了几个戴着圆顶帽的小二倦怠地依在古色古香的门楼下,见了游人并不殷勤。这又使我怀念那永远利索、脸上笑开了花的小二:“客官,来点什么?”我来点什么?没人注意我,我感觉我很可笑,这里的人是轻松的,不像我,非得要严肃才能标榜自己的存在。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一个地道的乡村汉子。于是,我有些坦然,秦淮楼、江南院,一一走过。
忽然,我听到了热闹中的异样:斑斓的灯火中,一声一声,单纯而清脆。蓦地回首,大家走着自己的路。继续前行,这种声音又传来,又有一些厚实,是掌声!我从小到大为人而拍的掌声,不过不如我的热烈。循声而去,一个不高的女孩站在门口轻轻的扣击着,嘴里快速地做着广告。我笑了,真是一种奇异的方式。不禁走了进去,她微笑一下,说,珍珠、宝石,样样都有。脱口而出,特别地流畅。我仔细看了一下,她也不属于这个城市,和我一样质朴的肤色,一样不能掩饰的本分。应该是我们那片土地上的女孩,只不过她现在在夫子庙,招呼着四面八方的游客。喧闹中,她短暂地属于这个城市。
还有精品街,还有秦淮剧楼,一口气我又走了一遍。因为我不再伪装,我发现这里的“古”很矫情。突然想起爷爷脸上的皱纹,深深的,褶皱了几叠,那是一种沧桑;想起爷爷在地里捻上一锅烟叶,烟气弥漫在空中,那是一种古老。那才是真实的,不加雕饰的。不像这里,人工的欲望不断地复制。突然,又有质朴的掌声传来,一个女孩尽职地拍着。又是一个从田地里走出来的农家女孩,带着梦想,添置一些衣裳就化作了城市的一员。而掌声,也成为城市的一部分,不知疲倦地响着。
夜深了,尽管这里依旧亮如白昼,我走了。只带走这质朴的掌声,它正清脆地流动,穿梭于大街小巷。这种不加修饰的致意,我当然要与它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