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生不矫情,她知道,在美国的第一份家政工作的主顾如果是个中国人,会省很多事情。
因为她并不知道美国的富豪们都会有些什么习惯,学习起来,恐怕需要更多时间。
而她的时间,贵如生命。
当天晚上,她花钱买了一套看得过去的衣服,一些中档的化妆品。回家把傅斯年的外套洗了一遍挂在窗前,又好好给自己洗了个澡。
回到床上翻翻钱包,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至少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女人,谁也不想雇一个女战士做保姆。
第二天,方生重游“万树森林”。
因为不确定傅斯年是不是在家,方生决定不论如何在门口蹲点。他总会有回来的时候。
然而,她比较幸运,敲门的时候,傅斯年正准备出门。
开门的力度很大,方生倏地后跳,前脚弓,后脚蹬。
傅斯年身材高大,他站在门边斜眼睨她,“又来打架?”
方生忙站直身子,微笑,“不是的傅先生,我是来还外套的。”
“不用还了。”
他脚底步子没停,不待方生说话,已经步入电梯。
方生眼看着墙上显示框里的数字下落,才缓神,飞快地走了楼梯。
等她飞奔出门,傅斯年正好开着一辆黑色的车从眼前驶过。
周遭很静,只有风声。
身边告示栏的玻璃框上反光印着方生的侧脸,她侧头看着自己早晨刻意化下的淡妆,在此刻格外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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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透过走廊的大窗,一轮弯弯的月牙嵌在空中,轮廓很深,晕染着濡白色的光晕。
方生屁股已经发了麻,正想起来活动活动,眼前一双乌黑铮亮的皮鞋,笔挺的西装裤。
低醇的声音来自头顶:“你在这儿干什么?”
方生有些僵硬地站起来,“我来还衣服傅先生。”
“我不是说过不用……”
她打断他的话,“其实,我是来面试的。”
傅斯年挑眉。
“傅先生,我需要这份工作。”
她很诚恳。
傅斯年低头盯着她,幽深的眼仁,如不能见底的河里暗礁。
“所以化着妆来了?还……”他上下打量一番,“换了衣服?”
他的声音总是猝不及防,方生不觉愣了一回,傅斯年却及其平淡的移开视线,“至少让一下,我要开门。”
傅斯年刷了卡,“咔哒”一声,门开了,他没有回头,“回去吧小姐,我不需要保镖。”
“如果你需要呢?”
他关门的瞬间方生将手机举到门缝间,屏幕上是一个戴着帽子眼镜的胡渣男。
地点是傅斯年工作的CBD楼前的小广场。
她往后翻了几张,这个男人出现在每张照片里,同时,还有傅斯年。
两个人总隔着些距离,不近不远。
“你跟踪我?”
“准确点说,有人跟踪你,傅先生。”
“这不能说明什么。”傅斯年神色淡然。
“是吗?”方生把手机的录音机调处来。
手机里的声音很嘈杂,听起来像是在一个咖啡厅,有美妙的蓝调,还有服务员点餐的声音。
一个男人的声音飘入,“傅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
女声幽幽响起,“是吗?等到他见过多万诺,把该拿的拿回来。”
“我相信他不会乖乖交出来的。”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拿到手就行。”
录音戛然而止。
傅斯年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先生,如果您觉得必要,可以报警。”方生眸色平淡,语言不卑不亢,“或者您可以选择我,作为保姆,私人助理,随便什么身份安排在您的身边,而非保镖,这样不动声色,不会打草惊蛇。比您自己出手行动要方便、隐蔽、安全的多。而且,”她顿了顿,“上次在您家中,认出您是傅先生之后,我没再出手。”
不待傅斯年说话,方生从口袋里拿出便签纸扯下一张,写下自己的名字和一串号码递过去。
“如果需要,请联系我。”
语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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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方生心里发虚。
她很想开车兜兜风,可油价和可怜的几乎见了底的钱包不允许她这样放肆。
她完全不确定傅斯年会不会联系自己。但是有一点她确定,如果是以保姆或者随便什么的身份安排她在身边做保安,那么她要收双倍的价钱。
回到租住的公寓,方生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突然听见屋里一阵琐碎的悉索。
浑身一紧,她瞬间警觉。
沉默而消瘦的脸庞紧贴着门,她猫着身子拿钥匙插住锁孔,小心翼翼地转动。这时,屋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生戒备地从背后掏出一把短刀。
猛地开门,屋里没人。她第一眼寻到床头,方姗的骨灰盒还好好的摆在那里,心头一缓。
对面的窗户大开,窗帘被风吹起,簌簌作响。
方生三步两脚跑到窗边,探出身子,一个穿着连帽卫衣的男人疾步而奔,只有背影。
戴着帽子,根本辨不出一二。
突来的恐惧感贴地逶迤,从她的脚底向上窜延。
方生收回身子,惊惧之间发现脚底一个黑色的手机倒扣在地面。
她躬身捡起,手机里空无一物。照片,短信,通讯录,没有任何可以探知的信息。
扬手一扔,滚落在床上的手机在这时响起。
屏幕上显示“号码未知”。
魔怔一般,她划开接听,把手机放在耳边,并不说话。
“方生?”
方生依然沉默。
“重获自由的感觉如何?原谅我没在你服刑时候去看看你。可是,这次出狱是不是容易了些?下一次,你还能出的来吗?”对方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寒毛乍起,她抱着电话正要张嘴,电话已被挂断。
她突然明白,那个男人是故意把手机留在这儿的。
那是谁的声音!
一定是当年送她进监狱的人!他居然直面与她接触!他居然敢?!
方生根本无法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她来回踱步,秀气的五官满是肃杀。
铃声再次响起,手里的手机却是黑屏。她慌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接通后警惕地放在耳边。
“方小姐,我是傅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