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医学院大四的刚子回到家后，看到院南边那道篱笆墙，浑身说不上的不舒服，打懂事时就嚷着要爸爸拆掉，每次总被爸爸厚实的大巴掌扇住。
刚子也隐隐约约知道是因为和魏家有仇，才拉起这道墙的，说是墙也很勉强，就是用带刺树枝围的篱笆，但树枝生根发芽了，就像两家仇恨的火苗，嗞嗞地疯长，墙是越来越厚，越来越长。刚子小时候身上没少被刺儿光顾，为这道墙吃的苦能说上几天。
时光过得好快，听乡邻说魏家孙子都娶新媳妇了。傍晚，刚子见爷爷高兴，就问：“爷爷，我们和魏家到底为啥，仇恨那么大？”正在喝酒的爷爷一愣，声调提高一倍：“那个龟孙子，不是人。那年我去县上买尿素，让你奶收拾收拾地里的玉米。你奶收拾累了，在地头上歇歇，一抬头看见魏家地里的玉米秆倒了很多，就心疼，去地里扶。也不知道哪个嘴快的，说你奶奶砍糟蹋他家玉米呢。谁知道，魏武不分青红皂白，跑到地里，一拳下去你奶奶门牙就掉俩。”
清明节，刚子和爷爷添好祖坟，计划把院子里的那棵泡桐树刨了，树太大、太壮了，树根把院子里的水泥地涨得裂痕很深。
魏家的新媳妇在院墙那边洗衣服。不巧压水井坏了，新媳妇只好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去屋后的河边漂洗。那河有些年头了，深不见底，早些年，两家曾合力在河边加了石头顺着地势用木头搭了个简易的台，好站在上面洗洗衣服，淘淘粮食什么的。洗衣台有好些年头不用了，上面长满了青苔，新媳妇刚站上去就滑到河里。她不会游泳，惊得直喊救命。
新媳妇的叫声很凄厉，惊动了庄里的人。刚子从泡桐树上跳下来。刚子的爷爷想拉住孙子，那手伸了几次，又中途停下了，爷爷一愣神，刚子就在他手下溜了出去。仇再大，毕竟人命关天，还能大得过命？眼看着孙子连衣服都没脱就跳下了水。魏家孙子也跑到了河边，他是旱鸭子，在岸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下水后的刚子抓住新媳妇的后背，一边仰泳一边划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半死不活”的新媳妇拖上了岸。
魏家孙子扑上来，读医学院的刚子推开他，说，你闪开，我要对她实施急救。刚子解开新媳妇的衣扣和腰带，接着进行排水。当刚子蹲下嘴对着嘴对新媳妇做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急救的时候，魏家孙子再次扑了上来，对着刚子就是一拳。刚子是学校武术队队长，很轻松地避开了，说：“你要想救你媳妇就滚远点儿。”
活过来的新媳妇又哭又闹，说自己的身子被刚子看过了、摸过了，还亲过了，见不得人了。吓得魏家的人把剪刀、绳子、农药都藏起来了，生怕新媳妇一时想不开，寸步不离看着她。新媳妇闹了四五天后，也就安静了，魏家的人悬了几天的心松下来一点。
谁知道新媳妇换上新衣服，拎着拉杆皮箱，出了门往北一拐，去了刚子家。
新媳妇一进院，章家人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新媳妇又整的哪一出，救人的事还没得到一声谢呢，这新媳妇带着皮箱来干吗？新媳妇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章家的人了，我要和我家那个见死不救的男人离婚。我的人是你家刚子救的，我就是他的人了。”说完，径直进了刚子的房间，将自己的衣服一一放了进去。大学生刚子什么时候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带着哭腔问爷爷咋办，爷爷咧着嘴嘿嘿直乐，说：“我家刚子是好样的，你这次可是赚大了，救人救个新媳妇来，连彩礼都省了。”刚子说：“爷爷，您别开玩笑了，快告诉我咋办？屋被她霸占着，要不晚上我都没地方睡觉了。”爷爷这才停止了笑，说：“去西院里找你奶奶去。”
刚子抬腿要走，新媳妇在后面哭着嚷：“我的命是你给的，人也是你的了。如果是男人，能救得起，就能担得起。”刚子收起抬起的腿回过身说：“救人是我的职责，老人们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我是学医的，见有人危难不会袖手旁观的，你懂了吗？如果你真要报答，就把我们两家几十年的恩怨了了吧，特别是这道篱笆墙，能拆掉更好。”
新媳妇二话没说，提着镰刀、携着铁锹往篱笆墙走去。
奶奶听到刚子说这事情，咧着嘴也嘿嘿笑起来。刚子发现，没有门牙的奶奶多少年来这次笑得最开心，她拉着刚子的手，不停地嘿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