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柳絮飘逸,今天终于有点空闲了,何不和庄哥哥一块钓鱼去呢?很久没和他一块钓鱼了,于是,吩咐仆人,准备鱼竿。惠子高兴地嚷着:庄哥哥呢?哥哥呢?我们去钓鱼去吧!谁知庄子对惠子说:“我要走了。”惠子一愣,难道哥哥怪我不陪他,怠慢他了?
“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这儿不是我的久留之地,我还要去远游。”
“到哪儿去?”
“走着看吧。人生在世,本来就像一颗断了根的蓬草,随风飘荡,何必久居一地呢?”
其实,远游的事,庄子思谋了很久,今天正准备动身呢。包内只装了几件短衣、麻袍、几双袜子,还有几束竹简。远游,对于庄子来说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多久,走多远。
惠子问道:“去哪儿?”庄子说:“南履楚越之地。我走之后,烦你跟我母亲说一声。”惠子说:“好。不过,你远游楚越,准备何时归来?”
庄子望着竹窗外渐晓的天光,沉声道:“不知道。人生在世,本来就是一位过客。我愿意过一种浪迹天涯、无所拘束的生活。”
一晃多年,自从那次分手后,一直不知惠子过得如何,没想到他做了梁国宰相,没想到他怕我和他争官位,没想到……庄子想到这些不禁暗暗发笑,这个惠子啊!宰相都做了,还是那么小肚鸡肠……
惠子看着面相黑黝,体型消瘦,穿着麻布长袍,襟上补疤的庄子,不禁心痛起来,气嘟嘟地说:“不让你远游,你内心不安,看看远游把你整成什么样子了,活脱一个要饭花子,还没梁国乞丐穿得体面呢?”庄子看着埋怨自己的惠子,十分激动,看来这个贤弟还是关心自己的,于是提脚跨上阶陛,谁知一激动袍带和鞋带都挣断了。
听到庄子回来了,梁惠王也慌忙来接见庄子,见到庄子后就问:“庄先生为何如此窝囊?”庄子说:“不是窝囊,贫穷罢了。读书人有抱负没法施展,那才是真窝囊。至于长袍补疤,鞋子破烂,像你眼前所见,确切说,是贫穷,非窝囊。读书人窝囊,皆因生不逢时,正如鄙人。”
庄子接着说:“现今这局面,上坐昏君王,下立乱宰相,有抱负的读书人被夹在中间,要不窝囊,谈何容易!商朝末年忠臣比干不肯窝窝囊囊,慧得暴君震怒,结果被剖了腹剜了心,有例在先嘛。”梁惠王觉察出‘上昏君下乱相’何所指,大不高兴,装作没有听见。阶陛下的相爷惠子眼看庄子没有希望捞得一官半职,就放心了,帮庄子说了些好话,梁惠王便走开了。
惠子激动地拉着庄子的手说:“远游多年,没想到先生口若悬河,妙语连珠,真性情,高境界啊!”
“贤弟,别来无恙啊!一别多年,也耳闻你的好多事情,现在又是相爷,风光啊!我有一个问题一直不明,不知能否问问?”
惠子说:“哥哥,谦虚了,尽管说来!”
庄子含蓄地问:“没有目标,乱放一箭,碰巧射中一物,便自称神箭手,天下人都可以自称神箭手了。这样行吗?”
惠子答:“行。”
庄子问:“如果这样行,那没有共同的是非标准,你用自己的是非标准衡量自己的言论,便自称真理化身,天下人都可以自称真理化身了。这样行吗?”
惠子答:“行。”
庄子说:“如果都行,那问题就来了。儒派、墨派、杨派、公孙龙派,加上你五派了,都是真理化身了,为什么却又要互相批判呢?我就纳闷了,到底谁是真的真理呀?也许都不是,同鲁遽玩声学表演那样吧?”惠子知道鲁遽调瑟,二十五弦调成同一频率,然后任意拨动一弦,其余二十四弦全都跟着振动,发出共鸣音,嗡嗡许久,使那些不懂声学常识的学生啧啧称奇。庄子这样说的意思是,我惠子同鲁遽一样玩表演骗人。
惠子说:“他们四派还在找我辩论。辩论嘛,我用逻辑批倒你,你用喉嗓压垮我,就是那样一回事。不过,我迄今看不出自己有哪点错,怎能说我同鲁遽那样呢!”
庄子深知惠子论敌既愚勇又顽强,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八头老牛拉不会回的杠头,与他辩论,一定要让他心服口服才是,于是他讲了两个故事给惠子听。一个故事说,齐国有个糊涂虫,把儿子阉割,就送去替人守门,拾得铜铃,他倒缠了又裹,怕碰坏了。又一个故事说,楚国有个好斗客,寄居主人家,动辄吼骂守门人,半夜乘渡船,又同船夫打架。勇猛是勇猛,只怕船夫不让他活着上岸。
惠子说:“我不懂你说的这两个故事的意思,现在我做梁国相爷,必定会用我的智慧让梁国不断壮大,成为强大国洲的,你不必有太多的顾虑,杞人忧天的故事你我都知道,不必有过多的担忧。”
骄横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撒到得意洋洋的惠子身上,庄子微微一笑,心想,他这时正是风光的时候,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罢了,随他去吧!
一天,梁惠王在退朝时让惠子留下。他对惠子说:“你的那位朋友庄子可真是一位大人物。他对人生的体验,可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人们所说的‘圣人’,像尧、舜、孔、墨之类,根本无法与他相比。”
惠子说:“人们去吹管箫,还会发出‘嗃、嗃’的声音,而去吹剑柄上的圆环,却除了自己出气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人们所称道的尧舜,到了庄子的学说面前,就像是对着剑柄上的圆环吹气,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梁惠王感慨地说:“可惜的是,庄先生的学说很难做到,就像挂在天上的太阳,可望而不可及。他的为人,又是那样高傲,我想聘请他在魏国就任,可他不愿意。这一盒黄金请你转交给他,以表示我对他的钦佩之情。”
惠子笑了一下,说:“大王,您这可就想错了,庄子从来都不接受不义之财。”
梁惠王说:“这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当面交给他。”
惠子说:“我看就免了吧,我去转交,他也不会接受的。”
梁惠王只好作罢。
这次看来庄子是真正地走了,不知他一走何时再能相见。
看着庄子远去的背影,惠子心里酸酸的,多年好兄弟,此去一别经年,如果他能不高傲些,多一点人情世故,多一点现实眼前,我肯定会留下他在梁国做官的,只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惠子一声声叹息,如一曲伤离别,一波一颤一波一颤,传递着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