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十三的样貌,俊朗之中带着狂傲。萱殊子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仿佛天底下的男人站在龙十三的面前,都逊色了三分。更让自己心跳加速的是,龙十三的眼中像是燃烧着火焰,每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地脸上发烫。尽管萱殊子努力的压抑住情绪,但依然没法维持足够的矜持。
躲开龙十三的注视之后,萱殊子仍然难耐好奇,余光不时微微地瞥向龙十三。龙十三身边的少年,是云逍遥,那个有些莽撞的小木匠,此刻似乎嗅出了暧昧的气氛,很知趣地走开去。
有人说,情人相伴的时光,仿佛露水一般易逝。
萱殊子已经忘却,初见龙十三时说的第一句话,甚至忘了问龙十三的真名。但是相见相叙的十天里,萱殊子有了从没有过的奇妙感觉。云烟之城的每一座亭子,每一个小巷,每一个湖岸,都遍布了他俩的脚印。然而却没人看进一分景致,听进一声鸟语,闻到一丝花香。满眼都是对方的身影和笑容,满耳都是绵软浓烈的甜言蜜语。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一种心动,让人如痴如醉,欲说还休。
“萱儿”龙十三兀然握住萱殊子的柔荑小手,热烈的眼神,分明已经无须任何言语。
“我,”萱殊子很想说,我愿意。
但是她说不出口,因为她想到自己是谁。她是紫云观第三十二代修行者,更是肩负了红莲之火的宿命者。师尊十年来的教诲,怎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海誓山盟,而瞬间如冰雪般消融呢?
十日来,每当龙十三投来热切的眼神,萱殊子被一种莫名的重压,贯穿心胸。隐约间,自己仿佛在堕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久久无法着地。萱殊子冷静下来时候,就会有恐惧游上心头。无法想象,另一种人生景象中的自己,是不是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眼前的这个让自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情的男人,偏偏充满了该死的魔力,竟像一颗磁石,要把自己吸入一段怎样诡谲莫测的生命旅程。可以肯定的是在那样的旅程里,师傅、师姐师妹,将是如何的失望和愤恨,自己所信仰的那个宁静的花园,势将破碎为熊熊的红尘之火。
一念起,万缘俱灭。
萱殊子甩开龙十三的手,飞快地逃向远处,却把愤懑的龙十三留在了原地。
万佛堂前,莫笑天在默默地思忖。
欢喜佛的铜像前,草编的蒲团上,跪着哭成泪人的萱殊子。
“萱师太,你也别太自责了。”莫笑天突然开口说了句话,“红尘之事,痴缠难断,是破碎多少修行者的杀器。”
萱殊子更是感到一阵痛楚,愧疚和不舍交织而成的尖刀,在心扉上无休止地剜割着。
“你当庆幸,”莫笑天沉声,宽慰道:“好在你发乎于情,止于清规。你师傅玉屏子,会原谅你的。”
想到师傅,萱殊子感觉好受了一点,幸好自己悬崖勒马,要不然后果是什么简直不可想象。师傅和紫云观才是自己的归宿呀,似乎堂前的欢喜佛,也展开了赞许的笑颜。
看到萱殊子停止了啜泣,莫笑天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个龙十三是何许人?”莫笑天显得非常的忧虑,低语道,“云烟之城好久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了,恐怕此人并不简单。”
“啊?”萱殊子抬起眉目。
“龙十三,龙十三。”莫长老反复咀嚼这个明显是化名的三个字,仿佛要从字里行间寻觅到什么蛛丝马迹一般。
“如此人物,绝非池中之物。”莫长老眉峰一耸,眼中精光骤然亮起。“难道是他?”
“长老,你说他,他,到底是谁?”萱殊子还是忍不住好奇,转身问道。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
“他应该是.‘沧海横流,一剑破天’沧海之城的城主,龙沧海。”
“龙沧海?龙十三?龙沧海。”
“没错,”莫笑天的表情已然十分凝重,“此人心狠手辣,野心勃勃,是一代枭雄,也是我们云烟之城的老对头。如今的形势,他出现在这里,恐怕并非云烟之福。”
“是否他还在云烟城里?”
萱殊子点点头,“应该就住在一笑酒楼。对,就在您府邸的附近。”
想到这里,莫笑天一挥袍袖,断喝道:“不好,云烟铁卫!”
万佛堂的帘幕后闪出十几名黑甲红袍的武士,个个身材魁梧,面目肃杀。
“跟我走。”
“啊?”萱殊子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管赶紧跟上。
莫府的大门洞开,门口并没有守卫。一行人脚下带风,一路跑来,直接冲进莫府。
血,到处都是血。还有残缺不全的尸体,横在整个院落的各个角落。
莫长老几乎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差点站立不住。幸好身边的铁卫扶住了他颤抖的身躯。
“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请莫长老节哀。”一个刚刚搜查完里里外外的云烟铁卫,面色愤恨,拱手回报道。
后一步跟上来的萱殊子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为什么温文尔雅的十三郎,竟然会下如此杀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会让他下如此杀手?
莫长老闭上了眼睛,咬紧牙关,一个人站在院落的中央,仿佛灵魂早已出窍,正在和屠杀自己家人的凶手在空中进行着生死搏斗。
“为什么?”萱殊子惊愧交加,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为什么?”
“裂天尺,果然是被诅咒的神器。“莫长老恨恨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所到之处,血染河山。”
“可是,“萱殊子问道,“裂天尺不是被晓芸姐姐带走了吗。。”
莫长老没有吱声,长叹了一口气,“莫非天意。。”
萱殊子突然想起师傅临走时告诫自己的一句谶言:裂天一出云烟破,红莲断灭葬烟波。
云烟之城好久都没有宣布过全城戒严了。这一次,莫长老是动了真格的,整个云烟之城一下子戒备森严,任何人出入都要接受严格的盘查。
而画着龙沧海画像的悬赏令,此刻已经贴满了云烟之城的大街小巷。许多路过此地的尚武之人,纷纷跃跃欲试,想要领取这足以一夜暴富的诱人悬赏。
就在这沉闷的初夏,荷塘的蛙声乍起。萱殊子心中的烦闷,如同打碎了五味的瓶子。那日的惨变,如今还历历在目。如不是自己昏了头,感情用事,那么多条人命,怎么会这样不明不白的陨灭人间。自己居然还差点,就和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恶魔,背叛师门,去远走高飞。想到这里,萱殊子不觉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萱殊子,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悔意。愧对师傅,愧对莫长老,愧对所有的人,也同样愧对自己,愧对自己那么多年的执守和修行。
一笑酒楼的酒,不管什么样的好汉,喝多了都会醉。在一个人伤心悔恨的时候,更是醉的快。
走出酒楼的门槛,云烟之城的石板路,仿佛也变得软绵绵的。萱殊子只觉得头晕目眩,在这烈酒的焚烧下,自己的罪孽似乎正得到救赎。师傅和莫长老,仿佛都已经原谅了自己。似醉似醒间,萱殊子发觉自己已经走了很远。夏夜的柳树林,似乎还有一些淡淡的花香,萱殊子的脚下已经绵软到无法再支撑身体。噗通一下,萱殊子倒在树边,睡意就像无边的夜晚,昏然袭来,眼前那扇黑色的窗帘渐渐拉上。
就在这一刻,一个仿佛有些熟悉的,却让人十分讨厌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好在眼睛就要闭上了,睡去了,逃离了整个世界,躲开了这个讨厌的人。
梦中睡的似乎很不安稳,仿佛身体被什么东西一直在翻动着。甚至有一度,有一种难忍的痛楚袭上心头,仿佛自己陷入了整个世界的韵律,晃动着,震动着。自己像变成了一朵鲜艳的花朵,被一阵狂风吹卷而起,翻飞着,最后被揉碎,变成片片花瓣,洒落在尘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萱殊子的神智恢复一线清明。微微动了一下眼皮,可以睁开,张开眼,世界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早晨了,柳树的柳枝被清风吹的摇曳不歇,还有露珠挂在叶子上摇摇欲坠。清风中的自己,感觉有些微凉。
萱殊子低下头的一刹那间,呈现了她一生定格,无法改变的莫大屈辱。自己竟然全身****,衣物早已散落在草间。
眼前一个赤身裸体的汉子,那个曾经调戏过自己的风满楼,正躺在自己的身边,满足地看着自己。回想起昨天自己的酒醉,还有梦中的情形,萱殊子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
“啊”萱殊子心中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大喊了一声,却似乎被恐惧压抑得声线,细若游丝。
。。
莫府的堂前,莫笑天手执长剑,背后是失魂落魄的萱殊子。
而堂下,被云烟铁卫五花大绑的是,一个精壮的汉子,裸露着上身。却满脸的痴傻,口水已经留到了胸前,却似乎不觉。一个劲地喃喃细语,“火,火,好大的火。”
“真是天道不仁,本以为躲开了龙沧海的痴缠,却没想到这个淫贼的乘人之危。”莫笑天恨恨地骂道。
“莫长老,我的红莲之火。。”萱殊子在悲伤之外的惶恐,更让人心惊,“怎么像是熄灭了?”
“唉,你并非云烟家族的血脉,因此只能依靠处子之身和紫云观的净心诀,才能勉强驾驭红莲之火的火种。没想到,却被这个淫贼。”
“啊,哈哈,火,好大的火”地上的风满楼满脸都是口水,还在痴痴傻傻的笑闹着“火,火,有火”
萱殊子眼中满是仇恨,疯了一般,抢过莫笑天手中的长剑,冲下台阶,一剑横在了风满楼的脖子上。然而风满楼却丝毫没有害怕的神色,反而继续傻笑着。
“他这是怎么了?”萱殊子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一脸奸诈的淫徒,如今却变得犹如痴呆,疑惑涌上了心头。
莫笑天顿了一顿,回答道:“任何一个沾染了红莲之火的男人,都会因为阴阳相冲,而变成失心疯。你现在剑下的这个人,不过是个没有心智的痴人罢了。”
看着自顾呢喃的风满楼,咣当一声,剑从萱殊子的手中滑落到坚硬的石板地面上。如注地泪水,流出了萱殊子的眼眸。
而这双曾经闪动着光华的双眼,如今却已蒙上了一层生命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