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派出所，马任景才知道死的就是二月前，被他骂得高血压发作住进医院的不倒翁。这不倒翁心理素质也实在太差，住进医院这么长时间，没把血压降下来还诱发了心脏病……当然，法律是公正的，既重证据又要动机。得知马任景和死者并不相识，更无利益冲突，纯粹是受人指使替人代骂的。警方与死者家属都通情达理，要求他先把幕后指使的人找出来，至于他本人该负多少责任就是多少责任。马任景犹如落水的抓住了跳板，忙不迭把自己如何拿人钱财替人出气，何时开始网络代骂，并把雇主半条命的有关信息，尽数提供给警方让其调查，也好减轻自己的责任。
谁知道半条命留在网上的地址、姓名，身份证号码全是假的。就是和马任景联系，也是用的公用电话。去银行查问得到的信息是，马任景帐上的这两笔钱都是异地汇款，更要命的是汇款的外地那家小储蓄所，监控的摄象头已坏了多时……
得知半条命查无可查，马任景犹如跌进了冰窖，从头冷到了脚。他不知道网络代骂竟然会惹出人命，想到可能会降临的牢狱之灾、经济赔偿，只觉得胸闷气急，头晕目眩，双眼一翻“卟嗵——”栽倒了地上……
晕厥的马任景被紧急送进了市一医院。马任景虽流年不顺，但从没惊动过警方。这回可好，没蹲班房进病房，还得接受不许随时外出，等候警方查询的约束。马任景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骂死也是死，就算不把牢底坐穿，至少也得坐个十来年。马任景思前想后，悔不当初。
十天后，一行数人在警方的陪伴下，走进了马任景的病房。从警察处得知案子有了新的进展。不倒翁的儿子从马任景的雇主着手，设法解开了对方的密码。在邮件、短信、个人搏客、网页的蛛丝马迹中找到了嫌疑人。其实这借骂杀人的半条命，是与不倒翁素有过节的同事。趁在外地出差之际用网络雇人代骂泄愤，所付的代骂费自然是在百里之外的小镇上……
“对、对对，是我在网上查到半条命行踪的。呶，这是我爸。就是被你骂了五天四夜的不倒翁……”一个带眼镜的陌生男子，挤上前自我介绍。闻言，马任景目瞪口呆。说实话，不倒翁的儿子想方设法破了密码，让幕后指使者原形毕露，才让马任景有惊无险，马任景本来对他感激不尽。却不料不倒翁根本没死，这人命关天岂可儿戏！虽说自己骂人有错在先，可也不至于把我弄进去吃牢饭啊！
“什么，你就是不倒翁？你没死？你们、是你们父子俩联手设的套！我、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啥要往死里整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马任景做梦也没想到，除了被半条命当枪使，还被不倒翁当猴耍。想想为这骂出来的人命官司，半月来吃不落，困不着，提心吊胆，度日如年，恨得牙痒痒。
“不错，是我们设的套。可只有设这个套才能……”不倒翁是某药物研究所的工程师。二月前，担任了新药研制小组的组长一职。经过夜以继日的工作，新药“抗禽一号”的研制终于有了突破。科研单位看重的是论文，讲究的就是科研成果。而这一切又直接和本人的晋级、加薪挂钩。不倒翁暗暗打定主意，尽快拿出新药，为自己的高级职称加点筹码。正在不倒翁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时，遭到了铺天盖地的恶毒漫骂……
“唉，儿子叫我去报警。可这网络辱骂查证麻烦，现成的法律也没对得上的条款。没出什么大乱子，我怕没人肯接案，所以我们就……”得知不倒翁的儿子慌称老爸被骂死，是为了能引起重视报上案。而警方将计就计当人命案子办，是为了通过自己把幕后的雇主找出来。马任景傻了，呆了。
马任景痛定思痛，终于明白骂功最好也不能当职业，靠骂人吃饭说不定那一天，真得会把自己送到吃饭不要饭票的地方（监牢）去。可四十出头五十不到的年纪，除了骂功炉火纯青别无特长，这，这以后让他用什么谋生？
“噢，我朋友的单位正在招聘，听说你伶牙利齿，久经考验，想请你出山……”不倒翁的儿子，见马任景的病确是被老爸的人命官司吓出来的，心里也想有所补偿。但马任景听说帮他介绍的工作，仍是叫他干老本行，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不倒翁的儿子忙告诉他虽仍是吃开口饭，但也并非象以前那样泼妇骂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马任景不敢再惹祸端，直至招聘方与他开诚布公的一番交谈后才点头应允。马任景终于找到了专业对口的岗位，他小骂热身，大骂出力，工作需要随叫随到。原本二个人的工作量，只要他一个就绰绰有余，雇用单位节省了开支自然乐意。当然，除了这经济效益，马任景创造的社会效益更是有目共睹。
据说，马任景目前归属乌虚市市政管理局，市容办公室“牛皮癣”整治科。他的工作对象就是那些，在大街小巷到处张贴“专治性病电话：827827……”“快速办证手机号：183983……”的假药假证贩子。说实话，这种城市“牛皮癣”你在前面撕他在后面贴，不法分子敌进我退，声东击西，弄得工作人员顾此失彼，焦头烂额。虽然曾用过“呼死你”的办法，锁定“牛皮癣”上公布的号码狂轰乱炸，可不出三天新号码又贴出来了。自从请马任景出山后，他铁嘴铜牙，理正词严，没几个回合就把，骗你钱骗你钱（827827）的假医生骂进了医院，那个要发财就发财（183983）的假证贩子，不要说再弄出个新手机号码来，就连“牛皮癣”上公布的号码也看不见了，据说是让马任景骂得血压、眼压一路飑升成了青光眼……
半年后，兄弟城市的有关人员，打算把马任景作为特殊人才引入，但马任景的聘用单位似乎不肯割爱。看来天生我才必有用不是句空话，这不，马任景的骂功用对了地方，照样能发扬光大……
05年获“杭州地区新故事征文”二等奖、浙江省新故事大赛三等奖
发表于《民间传奇故事》06年9期
卡奴的“稻草”
陶漕刚过而立，读书不多，头脑活络。三年前，在新启用的长途车站旁开了家礼品服饰店，门面不大，倒也琳琅满目。经营这种小小工艺品，本就投资不多利润不低，再加陶老板颇有创意，不仅学超市的经营方法开柜自选，还引进了大商场用银行卡的刷卡消费特色。不晓得是小店位置不错，还是顺应了日渐增多的持卡人的消费习惯，礼品店的生意红红火火，陶老板摸着鼓鼓的腰包，困梦里都会笑醒来。谁知市场瞬息万变，不待陶老板招兵买马扩大门面，生意已急转而下。
说实话，陶老板原以为金融危机涉及的是有房有车、有妻有妾的富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小小的服饰礼品商店也未能幸免。眼见的上门的顾客看得多买得少，陶漕愁得双眉倒挂，长吁短叹。
“……这里能刷卡？我，我想……”这日，陶老板正在空荡荡的店堂里发呆，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姑娘跨进了店门。一听有人要刷卡，陶老板“蹭——”一下蹦起来，满脸堆笑迎上前去。
说真的，这几天赚的钱还不够付空调费。尤其今日还没开张过，按商家的讲究，头笔生意顺与否，交易的金额大与小，直接关系到整天的生意走势。更何况顾客进门就要求刷卡，一看就知道不会是小买主，陶老板更不敢有丝毫怠慢。
陶老板数家珍似的把店里的宝贝夸了个遍，还特意把价钱贵得“高档货”捧到了顾客的面前。谁知声称要刷卡的女子把头摇得象波浪鼓。陶老板原以为来了个大主顾，此刻见对方丝毫没有购买的意向，不由得恼了。
年轻女子被陶老板劈头夹脑一顿训斥，连连争辩，尴尬之极。“不、不不，我不是故意来寻您开心的，我，我想……”年轻女子语无伦次的表白了好一会，才让陶老板明白自己此行的真真目的。
年轻女子姓林，是某外资企业的员工。她大学毕业工作不久，是个标准的“月光女人”。平日习惯刷卡消费，虽然潇洒刷卡时不时会刷出财务“赤字”，但信用卡有50天的免息期，只要支撑到单位发奖金时还清，就万事OK了。这次她又收到了一张5000元的帐单，谁知金融危机下的企业连工资都要延期发了，二月一次的常规奖金自然不可能有了。小林姑娘的如意算盘泡了汤，可这5000元的亏空若不能按时还上，每天的罚息就要以百计啊！
在与同病相怜的卡奴们“切磋”后，小林终于想到了以卡养卡的“变通”妙计，急忙又去申领了一张新的信用卡。今朝就是想用新卡套现后的钞票，去还第一张卡上的亏空……小林姑娘的坦言，实在闻所未闻，但陶老板是个聪明人，稍一思忖，便心领神会。
陶老板飞快地在收款机上输入了商品名称，接过小林的信用卡“嘀——”轻轻一刷，不到1分钟就完成了交易。接过陶老板递过来的现钞，小林这才舒了口气。虽然她知道自己这张新办的卡刷去的是5150元，套现到手的只是5000元，可这150元的手续费又能给她换来50天的免息期……小林对陶老板肯伸援手“救急”很是感激，口口声声说陶老板帮了自己的大忙，自嘲有幸抓住了“救命稻草”。
揣着兜里多出来钞票，陶老板彻夜难眠。说实话，若在生意红火时这点钱绝对入不了他的“法眼”，可在门可罗雀的今天，凭空添加的这三张50元币实在让他兴奋不已。尤其，小林姑娘临别时称他为救命稻草的戏言，更让他浮想连翩……
陶老板决定利用现有实施，改变经营范围。次日，开门营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为自己申请了个新的QQ号。陶漕还利用自己姓名的谐音，干脆把网名叫做“卡奴的稻草”。不知是网名别出心裁，还是需要救命稻草的卡奴不在少数，不到二个时辰要求加为好友的已排成了一串。
陶老板称新开通的QQ号为工作QQ，自然要讲究工作效率，他嫌单独回答网友的询问太费时间，忙不迭在记事本上敲出了一段广告词：“卡奴稻草，急人所急，要补东墙，先拆西墙，上门商议、有求必应。”陶老板还不忘在广告词的落款处，留下礼品商店的详细地址，固定电话。他看了几遍没发觉有什么遗漏，赶紧复制下来，不管对方在不在线，只要是他的QQ好友，便每人一份发送了过去。
陶老板广种簿收的办法倒也不错。当天下午，就有人找上门来洽谈业务。说实话，陶老板原以为手续费的收取会在交易时费点口舌，特意在广告词中把“上门商议”四个字放大加粗以示对方可以讨价还价。谁知上门刷卡套现的客户，似乎对这百分之三的比例心照不宣。刷卡时不用陶老板开口，都已主动加上了要留下的手续费。
眨眼又是一周。礼品商店货架上的陈列基本未动，陶老板的钱包倒鼓了不少。陶老板做梦也没想到，经济危机下滋生的卡奴，歪打正着成了他小店铺的顾客群。为了多赚几笔无本钱的利润，陶老板决定提供优质服务，改善交易环境。除了对上门刷卡套现的免费供应茶水，又把家里的台式电脑搬进了店堂。见有的顾客无暇在大街小巷穿梭，陶老板特把闲在家里的表弟小尹叫到店里帮忙，让顾客刷卡套现后由小云跑腿，去银行交付帐单欠款。
事实证明，陶老板的“便民”举措收效不错。此后，时不时有人慕名而来，甚至还有用B卡还了A卡的透支，又办C卡来付B卡帐单的。陶老板没想到刷卡套现还刷出了回头客，但他深知有需求就有生存的真谛，面对二次上门的卡奴更是笑脸相迎。
今天是周末。陶老板住在郊区的舅舅，为答谢他给儿子提供的“饭碗”，特备了些酒菜请他与小尹一起回家共进晚餐。眼见已是未申之时，陶漕便吩咐表弟提早打烊。
“这里能刷卡吧！哦，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先借您电脑用下……” 表兄弟收拾定当正欲关门，一个带眼镜的年轻男子，气喘吁吁奔了进来。有生意上门陶老板那肯轻易放过，见对方陶出来的信用卡是在银行享受贵宾服务的金卡，更是对其奉为上宾。听眼镜青年要借用电脑，忙不迭点头应允。
眼镜青年顾不得致谢，坐下来打开邮箱收发邮件、登陆QQ回复留言，忙得不亦乐乎。“哎呀，银行快下班了，老板能不能帮我跑一趟……”眼镜青年低头猛敲了好一会键盘，回过神来才发觉离银行关门不到一个小时了。他把金卡递给了陶老板，表示今日来刷卡套现是为了付18000元的帐单，可这会儿分身无术……
替顾客跑腿交钱，原本就是陶老板的服务项目，更何况这次刷卡套现的还是笔大交易。陶老板赶紧取了18000元钞票，让表弟小尹赶在银行下班前，把钱存到眼镜青年提供的账号上。
陶老板暗暗思忖，按百分之三的比例收手续费，垫出的18000元钱，呆会刷卡时就会刷出18540元。想到眨眼间就赚了500多元的“利润”，陶老板瞧着手里的金卡，满心欢喜。
“……哎哟，肚子有点痛，老板，附近有公厕吗？……呶，这是密码，您自己刷吧……”三十分种后，眼镜青年腹痛内熬，只得先找地方解决“出口”问题。不过这人倒也大度，把金卡密码认认真真地写在了一张小纸片上。陶老板知道眼镜青年的这张金卡透支额度颇高，见其对自己如此信任自然很是高兴。
陶老板满面推笑地给眼镜青年指点了“方便”之处，忙从货架上取下了几大包，品种不同、价值各异的礼品、服饰，在收款机上有条不紊地输起了条形码。
看来，陶老板的“业务水平”确实精湛。随手毛估估挑拣的货物，便凑齐了顾客的需求。望着收款机上显示的18540元的金额，陶老板笑吟吟插入了眼镜青年的金卡。谁知事与愿违，刷卡却因密码不对而未成功。陶老板没想到急于“方便”的眼镜青年，匆忙间会把密码写错了，不过金卡捏在手里陶老板倒也神定气闲。
“什么，密码不对？……你、你说卡主上公厕了？我……”为眼镜青年跑腿存款的小尹匆忙赶了回来，听表哥说眼镜青年去了公厕，这张金卡又因密码错误而没刷成，小尹跳了起来。陶老板得知表弟顺路已去过公厕，那里空无一人。傻了，呆了。
“快，快去银行……” 陶老板回过神来，拽住表弟冲出店门。兄弟俩跌跌撞撞赶到银行，请求冻结对方账户，追回垫付的18000元钞票。银行临柜人员接过小尹递上去的账号一查，该帐号上的余额不到50元钱。得知表弟半小时前存入的钞票，已被对方尽数取走，陶老板犹如跌进了冰窖，从额角头冷到了脚趾头。
见表哥神色激变，摇摇欲坠。小尹忙安慰表哥有顾客的金卡捏在手里，也许还有挽回一点损失的可能。银行工作人员见事情紧急，也顾不得是否跨行操作，接过金卡立马查询。
“什么，挂失？你、你说这张金卡……”陶老板怎么也没想到，眼镜青年交给他的只是张“过期的药方”，金卡的真真主人三月前遭窃后已挂失了。此刻，陶老板才猛然想起，眼镜青年突发腹痛前，好像接过个手机短信……
陶老板甘愿当卡奴的救命稻草，为卡奴提供套现“业务”，就为了轻轻松松赚点“提成”，他做梦也没想到七套八套入了别人的圈套。“……骗子，骗子！18000元啊！我、我……”陶老板悔恨交加，急火攻心。
只听“卟嗵——”一声，陶漕象根捞不起的烂稻草，软绵绵地瘫倒了地上……
发表于《上海故事》09年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