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民在一家小型加工厂做修理工，一天到晚都是油乎乎的。一开始他在下班后还会洗洗换上干净衣服，可后来随着加班增多再加上工厂离自己的出租屋不远他就干脆穿着一身脏工作服走回家，虽说一路上有好多异样的目光投过来，但他却能多出点时间休息，因此心里很坦然。
这一天晚上李达民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小屋，换下衣服刚想去洗个澡，突然一个满脸血污染着红发的小青年推开他的门瞪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灰衣侠，借我一点东西！”
李达民吓了一跳，他脑子里一下蹦出了“抢劫”这个词，可他四下看看自己的出租屋，除了自己的衣服外加一张单人床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他战战兢兢地说：“你，你想要什么东西？”红头发显然看出了他的紧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别害怕，我就是想要你的脏衣服用一下。”
李达民还未反应过来呢，红头发就走过去一把抓起了他的工作服宝贝一样拿在了手上。李达民并不心疼自己的这身衣服，只是不明白这个小青年为什么要这么做，因此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说：“你，你要这个脏衣服有什么用？”红头发眨巴了一下眼睛说：“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得用这身衣服去向我妈妈要一点钱花花。”李达民更加困惑了，他说：“用这个怎么去向你妈妈要钱？”红头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灰衣侠，这里的学问大了去了，你就慢慢琢磨吧，要是琢磨不出来我以后会告诉你的。”说完就要往门外走。李达民发现红头发手上还有血，只是不知这个人是身上受了伤还是手上破了洞，他被拍过的肩膀上也留下了一个红手印，不过他不敢反抗，只是又小声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叫我灰衣侠呢，这是什么意思？”红头发甩了一下头说：“这是我们哥几个给这条街上的人起的绰号，人在江湖跑，哪能没绰号，我们看了都着急，所以就在背地里给经常在这条街上的人起了绰号，因为你老是穿着脏工作服走来走去，成天灰头土脸的，所以我们就叫你灰衣侠了。我今天找你住的地方，问了好几个人，因为我叫不上你的名字这些坏家伙都不告诉我，后来我一说就是成天穿着脏工作服的那位，竟然都知道是你，看来你还是比较有名气的。”李达民真是哭笑不得，他说：“我可不喜欢这个绰号，告诉你我有名字，我叫李达民。”红头发点点头说：“李达民，这名字不错。”李达民还想再问他点什么，可红头发显然是不耐烦了，抱着那身脏衣服吹着口哨鬼一样消失在了夜色里。
三四天后红头发来还工作服，李达民看到他头上剃了一小块头发用纱布包着，显然上次是头破了，因此关心地问起他的伤情，红头发说：“小菜一碟，只是让一个家伙用钢筋戳了一个小洞，离心脏远多了，也流不出来肠子的。”李达民又问起他借脏衣服的事，红头发诡异地笑了笑说：“你这身衣服可真起作用，我穿着它找到我妈打工的地方，我妈一看我这一身油污再加上头上的伤，她眼泪就下来了，给了我好多钱。”李达民一听更加糊涂了，经过红头发的一番解释这才完全明白了真相。原来红头发的名字叫柳小默，一年前和他妈妈一起从乡下来城里打工，可没干多久他就嫌打工太苦，竟然偷跑出去跟着当地的地痞“黑哥”混了，他妈妈气得差点吐血，一见他就火冒三丈。前几天柳小默在帮黑哥抢夺工地的时候让另一伙地痞打破了头，黑哥因为没抢到工地就没管手下的弟兄，恰恰柳小默又没有钱了，所以心生一计借了李达民的衣服骗他妈妈说是自己打工时受了工伤，老板又跑了，他妈妈见了心疼得要命，除了给他治伤外还给了他一些钱，让柳小默好不高兴。
李达民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愣了，他没想到柳小默要了自己的衣服会这么做，当时脸就变色了，大声吼了起来，说：“混账东西，你怎么能这么做，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妈妈要是知道了那得多么难过，你要是我儿子的话，我非给你一巴掌！”柳小默让骂傻了，他看着李达民半天说不出话来。李达民骂完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柳小默显然有些心虚，他低着头走出李达民的出租屋，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也不是孬种，我之所以让你骂几句，就是因为你太像——太像我爸爸了。”
李达民看着柳小墨的背影心里怅然若失，他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和柳小墨的年龄差不多，所以他还是很想再看到这个红头发的。每次上下班的路上他总是多往路两边观望几眼，希望能够再看到他。
李达民并没有在路边看到过柳小默，然而半个多月后这家伙却又主动找上了门，一进门脸竟然红了一下，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大，大叔，求您个事，再把那身衣服借，借我穿一下吧？”
李达民听了火就上来了，他说：“我在外不想惹事，但并不证明我怕事，你们这些小混子小痞子的我不想惹，但你们也不要惹我，三番五次的不要以为我好欺负！”
让人想不到的是柳小默并没有发火，他只是陪着笑脸说：“大叔我错了，我这次也是没办法，您再帮我一次。上次我骗了我妈妈后经您一番骂我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东西，我也恨自己呢！”
李达民让柳小默说得心软了，就问他这次借衣服打算做什么用，柳小默低下头脸更红了，他说：“大叔您放心好了，这次肯定不去做错事，不过暂时我还不好意思说，您就信我一次行吗？”
李达民想了想就把脏衣服给了他，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子，知道我为什么穿着脏衣服走在大街上也不觉得丢人吗？那是因为我在劳动，我妻子曾经跟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劳动才是最光荣的！”
柳小默点了点头，他说：“大叔，您的话我记下了，衣服我用完会马上还您的。”说完抱着脏衣服快步跑到了大街上。
送走柳小默后李达民一直盼着他能再来，不是自己想要那身脏衣服，是想知道他这一次借工作服做何用处，可左等右等再也没见到他的人影。直到一个多月后李达民突然收到从另一座城市寄来的信和一张二百元的汇款单，信是柳小默写来的，他告诉李达民上次借衣服是相对象的。那个女孩是柳小默的同乡叫杨倩倩，她妈妈和柳小默的妈妈一起打工，上次柳小默“打工受伤”的事她听妈妈说了后就对柳小默产生了同情，她妈妈也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因此和柳小默的妈妈一合计就想让这一对年轻人见一次面“谈谈”。柳小默早就听妈妈说杨倩倩长得很漂亮心眼儿也好，听了这个喜讯后急忙问妈妈自己穿什么样的衣服去相亲，谁知妈妈却说：“小子，人家倩倩说了，就想看看你受伤那天穿的工作服，你要是不穿来人家倩倩就不见你！”柳小默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再一次找到李达民借衣服穿。因为相亲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再加上他又不好意思说穿脏衣服去相亲，就是说了也知道李达民不会相信，但他又不想编瞎话骗李达民，这才卖了一个关子。让柳小默惊喜的是倩倩在看了他穿的工作服后感动不已，当时就让他换下来给洗了个干干净净，柳小默穿上倩倩洗的衣服后再也不舍得脱下来了，他寄来的二百块就是作为买李达民工作服的钱的。柳小默说他和倩倩的关系发展地很顺利，他也彻底悔悟了自己的过去要洗心革面，为了摆脱掉黑哥他带上倩倩去了另一座城市打工。现在他和倩倩正准备结婚，日期定在了国庆节那一天。柳小默在最后还说，李达民借他衣服时说的话他一直记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劳动才是最光荣的，所以，他要靠自己的劳动去挣钱，去养活倩倩。
李达民看完信止不住掉下了眼泪，他赶紧给柳小默回了封信，信上说一定会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的。
国庆节前一天李达民赶到柳小默和杨倩倩所在的那座城市，柳小默一看到他惊喜地叫了起来，说：“李叔叔你来的正好，我爸前几年去世了，我看婚礼上你就做我的家长吧，我把你当亲叔叔！”李达民听了却摇了摇头，他说：“也许，也许你应该叫我爸爸。”
一直站在边上的杨倩倩听了他的话看了他一眼突然叫了起来，说：“你，你是不是不姓李？”李达民点点头，他鼻子一酸流下了泪来，说：“倩倩，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啊！”说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倩倩有些惊慌地说：“你，你真的是我爸爸杨玉山？”李达民说：“是，真的是我，自从十五年前我扔下你和你妈跟另一个女人走了后，我没过上一天安生的日子，后来那个女人骗光了我的钱，我也没脸回家，因为羞于见人就改了名字，这些年我真正领悟到你妈妈经常说的话，这个世界上只有劳动最光荣，我安下心打工也挣到了一些钱，为的是将来留给你用。我也曾偷偷找过你们，可是家里人去楼空，我又不敢打听，没想到在看了柳小默的信后才知道你和你妈的下落。”
倩倩和柳小默急忙去扶杨玉山，可是他并不愿意站起来，仍然跪在那里说：“我不起来，我想让你妈妈原谅我！”
倩倩慌忙去喊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说：“妈，你都听到了吧，我爸回来了，你，你能原谅他吗？”
倩倩妈偷偷转过身去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她来到衣柜里拿出了柳小默以前借来的那件工作服然后走到杨玉山的身边扔到他面前说：“杨玉山，你要是想跪我不拦你，反正跪着也能锻炼身体，你仔细看看你以前的这身脏衣服，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原谅你吧！”
杨玉山虽是一头雾水但他还是站起来小心地检查着工作服的每片布角，突然他眼睛一亮叫了起来，说：“倩倩妈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你让倩倩和小默相亲也是因为我，因为你知道小默是和我在一起，对不对？”
倩倩妈幽怨地看了丈夫一眼，然后点点头说：“小默受了工伤我们都很着急，当时小默的妈妈帮小默脱下这身工作服放在椅子上，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
倩倩和柳小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小墨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像又和我借工作服有关啊？”
杨玉山激动不已，他指着工作服的里子对柳小默和杨倩倩说：“小默，我真要谢谢你去借我这身脏衣服啊，你们看看这里，这是我为了自己的工作服不和同事们的工作服搞混了在这里签的名字，我签的是玉山，就是这个名字让你们的妈妈认出我来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