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小南馆。
小南馆,听起来不伦不类的名称,确是苏州最有名的男妓馆。规模不大,极为雅致,聚拢着城中最美的一批小官,各个能吟诗唱曲写诗画画,附庸风雅的那些个套路都能走上一通。因此在嫖妓界,小南馆走的是高端路线,赢在质量。服务群体多是些高官富商。普通人在这里销魂一夜,不倾家荡产也差不多了。
戌时,正是饱暖思**之时。小南馆里人满为患,却并不见通常妓院的人声鼎沸。众人都端坐在一高台的周围,摇头晃脑的,一副已经陶醉在美妙的琴声中的样子。高台之上,端坐一人,面前一琴,十指翻飞间,乐声泉水般流淌而出,乐如其人,宁静优美。正是小南馆的第一公子——清秋公子花知秋。
一曲终了,台上男子优雅一笑,脸孔并不是让人惊艳的美,笑起来却极有感染力,不媚不俗,赏心悦目。
台下顿时掌声雷动,叫好声不断。
男人起身鞠躬,竟然径自从后面离去了。对台下的叫好声置之不理。
“我的祖宗啊”夸张的叫嚷声传来,紧接着迎上来一个穿着大红衣物的浓妆的男子,妆太厚看出面貌年龄,身段倒是优美,几步路走的很是婀娜:“你这是又怎么了?一曲就下台你是想要他们拆了小南不成?”
男子微笑了起来,目光温柔如水,皮肤光洁如玉,微笑的样子温润的如中秋的月,偏偏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满是戏谑的味道:“怎么会?鸿儿不是上台去了?”
秦鸿儿,小南馆的轻歌公子,人如其名,轻灵纯净,善歌舞。第一公子的有力竞争者。
“哦,你这说的什么话,可是伤了爹爹的心了。鸿儿只是备着给你收拾烂摊子的,台下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怎么得罪得起?”说罢,描的黝黑眼中似乎有幽怨的光射出来,让人极不舒服。
显然花知秋也不是无感的人,只坚持了一秒就缴械投降:“我开玩笑的,爹爹怎么当真?爹爹最疼的始终都是秋儿,秋儿心里是知道的。”自始至终都是那温柔的笑。脸上最细小的弧度都不曾稍改。
盯着着花知秋的笑脸,男子轻叹了口气,叹道:“你啊,明明心冷得像冰,偏又做出一副温柔的样子,竟然就能骗的了那么多的人,还给了你一个清秋公子的称号,应该就深冬公子才来的贴切吧。这些人莫非都瞎了眼?”
说罢,目光细细的从花知秋的眉眼扫过,对那眉梢眼角的优雅露出嫉妒的神情,嗔怪道:“这张皮相不知道骗了多少人?”
“爹爹这话秋儿可是承担不起,秋儿的身份能敢骗谁?混口饭吃罢了,何必认真?”
“好好好,你有理,我说不过你。快去休息吧,水我都让喜儿给你准备好了。”
“劳爹爹费心了。”
“客气什么,不知道还有没有推不掉的客人需要你亲自应付呢?唉,秋儿啊,不是爹爹不帮你。只是咱这都是些权贵人物,爹爹虽然有些本事,却有些人还是得罪不起的。”假惺惺的擦了几下眼角,男子感伤到。
知道这是话中有话,花知秋微笑着等着他说下文。
似乎已经预料到花知秋不会有什么反应,男子仍然小心的观察他脸上的神情,试探道:“周公子似乎好久没来了?”
“筠连啊,他会平城了。似乎是朝廷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处理。”
“呵呵……周公子是朝廷的栋梁之臣,自然要忙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苏州?”
“秋儿真是不知了。”花知秋答道。
“最近朝廷也不安稳,周公子忙得肯定是涉及国计民生的大事了?”
“爹爹这可是难为秋儿了。朝政大事,怎么是我能问得的。”花知秋微敛起笑容,虽然仍然是清浅的微笑,熟悉他的人知道他这是已经是严肃的表情了。笑容就是他的面具,没人知道那下面到底掩藏着什么。
“呵呵……是是,爹爹真是老糊涂了。”偷偷擦去鬓角的冷汗,男子费力的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接着道:“爹爹也只是为了秋儿担心罢了。想必你也听说了,平城新来了一个凌公子,据说长相倾国倾城。爹爹只怕那周公子……呵呵……是爹爹多虑了。”
“爹爹不用担心,秋儿自有分寸。”
“那就好。那我就不打扰秋儿了。快去休息吧。”
“那秋儿先下去了。”礼貌的轻点头示意,花知秋错身而过。径直的上了三楼。因为位置的关系,没有人发现他在错身的一瞬间曾经把手轻轻的在男子大红的抚了一下,一点白色的粉末粘在男子的袖口。
男子在盯着花知秋的背影,直到他转过拐角看不见,脸上的表情才彻底放松了下来。眼珠转了几圈,露出一种和他的年龄以及身份都不相符的……类似是俏皮的神情来。
旁边一个正要经过的小官无意间瞧见了他的神情,登时吓得脸色苍白,腿脚发软,逃也似的离开。
男子缓过神来,只看到一个狼狈逃窜的背影,好笑的撇撇嘴,也跟着离开了。
他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呢。
夜半,歌舞已歇。小南馆在一夜的喧闹过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清秋公子的住所清秋苑。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找到屋内的地板上,映衬的屋内黑影重重。
两条人影静立在角落,无声无息,如黑色的剪影。
良久,静坐与桌边的人开口,声音温柔带着让人舒服的浅浅笑意在里面,真是清秋公子特有的声调:“鸿儿觉得怎么样?”
静立着的其中一人——秦鸿儿上前一步。
“鸿儿觉得这就是个阴谋!”
“说说理由。”
“是。筠连已经见过那个凌公子,确实很美。但单从姿容就断定是林硕并不明智。最主要的是,西昂王不会让他如此轻易的出现在平城。他身世背景如此复杂,又和颜国陛下关系匪浅,可用之处真是太多了。如果我是西昂王,一定会把他控制起来。”
“筠连怎么想的,你是见过那个凌公子的,有什么感觉?”
“我同意鸿儿的说法。那个凌公子,虽然美,却空有其表,应该不会是林硕。”
“筠连这话有趣,为什么空有其表就不能是林硕,他也没有做过什么能证明他不空有其表的事情吧。”
“确实如此。但是从他出现的种种迹象来看,属下分析他并不简单。首先是逃脱。林硕从颜国皇宫失踪以后,颜国陛下就一直在找他。在刘河上却和莫言发生了冲突。应该就是为他,那是他在西昂王手里,也就是说西昂王从颜国皇宫掳走了他或者说是协助他逃走。之后金沙城戒严,恐怕也和他有关系。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他又从西昂王的手里逃走了。两国王者倾全国底下力量都都没有找到他。筠连自知是做不到的。”
“筠连都自愧弗如啊,真是不简单呢。他的过去都打探清楚了?”
“是,可是……”鸿儿的脸上露出娇憨的疑问表情:“挺奇怪的。”
“哦?”
“他以前是个傻子。”
“傻子?”
“是。四年前他确实是个傻子。后来就突然变得聪明了,还有了惊世的才华。炎县的变化有目共睹,炎县政府对外宣称是招贤纳良,可据我所知却是这位县主的规划和指导。小小年纪,如此的雄才伟略。实在让人心惊。”周筠连简单的答道:
“有点意思啊,这个人。鸿儿不是有了他的通缉令,拿出来让看看。”
在周筠连的怒视下,鸿儿俏皮的吐了一下舌头,边往出陶边狡辩道:“你又没有问我有没有啊?再说你也没有说去平城干嘛啊,我哪知道是为了这位林公子去的。”
小小的一张纸,纸张是用秘法制成的,极为结实。上面用工笔勾勒这一个男孩的头像,线条简单明了的勾勒出男孩的样貌。极美,惹人注意的确实那傲然的神态,极为传神,栩栩如生。
“这个人就是林硕吗?”清秋公子问道,更似喃喃自语。显然男孩的形貌神态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有些人只需一眼,视线就不能离开。一辈子的纠缠从此开始。
花知秋是个冷心的人,或者说是个无心的人更合适。无所求自然冷漠清高。才华横溢自是骄傲狂妄。偏又习惯微笑,不是刻意,只是习惯。就好像正常人习惯面无表情一样。当所有的事情坐起来都轻松容易,下属都对自己死心塌地。没有挑战,没有新鲜,生活难免乏味。这个时候出现一个人,看起来竟然逼自己还优秀,生活似乎有点意思。
“正是。公子也觉得他很美?”鸿儿试探的问到。
“美?”花知秋微笑起来,恢复了清秋公子淡雅高贵的样子:“岂止。”
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有些东西已经改变:“给我把他找出来。”带笑的面容上,一种慵懒的危险若隐若现。那是面临挑战时的兴奋和对战利品的渴望。
亲切的表象不再,霸气无可掩饰。
好久都没有看到自己公子有这样的表情了,两个人愣了一下后,齐声答道:“属下遵命。”
“回去吧,今晚就离开。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
“公子,属下有一事相求。”不去看周筠连制止的眼神,鸿儿坚持开口道。
“哦,说说看。”
“我想杀了那个老家伙。”
“馆主吗,死了可能会有些麻烦,不过没关系,杀就杀了吧。我在他衣饰上沾了些迷药。今晚他会睡得很好吧。快去吧。”
“谢谢公子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