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停住了步子,她没有回身,她说:“徐晓溪,我有项霖了……”那低喃声传入耳中,明明是轻柔的语声,听起来却含着一丝讽刺之意。他慢悠悠地走上去,手里的冰激凌已经开始化了,而他浑然不觉,他说:“我知道有很多阻难。所以,我只想听一听你的心声。也许,上天安排了缘分,却没有成全我们心底最真实的祈求。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年轻的孩子都要经历成长的阵痛,不管结局如何,只要爱过一次,就足够了,你说,是不是?”爱?什么是爱?他为什么要向她表白,她只是一个有点优秀的普通高中生啊,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如此轻易地被打破!
做完家教和功课,陈依律回到住处,洗了个澡,胖阿姨上楼来问了一下月考的情况。小律穿着睡衣坐在写字台旁边,桌上摊着几本书和日记本,胖阿姨坐在小凳子上,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就问她,马上要祭拜她的爷爷了,她有没有空回去。小律回答说,大概会在下一个双休日回去一趟,礼拜天正好是爷爷的忌日。
胖阿姨笑眯眯地说:“你这么有出息,你爷爷肯定很高兴,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只是学习成绩而已,要是以后能考上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才算得上有出息……”小律很谦虚地回道,“外婆的忌日也快到了,阿姨也要回乡下吧?”
胖阿姨点头,说:“要的,离开家几十年了,也没能好好地尽一尽孝心,唉!你外婆的忌日,你跟我一道回去!”
“嗯。”小律翻开书本,扫了几眼,胖阿姨起身拿起她的脏衣服说:“天天洗衣服怪麻烦的,就用洗衣机洗吧!”
小律忙拦住阿姨说:“文胸会洗坏的,那个,钢丝会洗得掉出来!”
“好吧。”阿姨将内衣挑出来,递给小律,“你自己洗一下文胸,其他的衣服我拿去放在洗衣机里,你这些天要兼职做家教,怪累的,自己注意休息……”
听到阿姨的关照,小律心里有些暖意,以前,阿姨忙着照顾楼下的小吃店,虽然在衣食起居上对她颇多照顾,但是毕竟只是一个亲戚,也没有特别地关心她需要什么。如今,态度似乎好转了,跟她说话时笑得很可亲哦!
小律看了会儿课外辅导书,预习了一下功课,便去睡了。
项霖打电话来,说礼拜天他家里有事,问她有没有安排。她回说,有安排,要回乡下一趟。他又问了问她的月考情况。两人谈了一会儿,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前段日子的尴尬气氛。
躺在床上,小律想起了那个少年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心里很矛盾,因为项霖学长是那么好的人呢,她不忍心辜负他对自己的好。可是,少年呢?她虽然不是很了解他的过去,但是现在的他,对她确实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有人说,缘分是注定,没人逃得过,那种心灵悸动的感觉,很美妙,比现实的沉重来得美好得多。
她想起了那天在舞台上,徐晓溪扮演的范柳原紧紧拥住她,在她耳边说,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遇到了你,天时地利的迷信。这就是我对你的爱。
天时地利的迷信,这就是爱情的真相啊!
高二三班的教室里,小律坐在位置上背课文,语文老师踱步进来,站在课桌边,问道:“陈依律,班上是不是有一个人没交周记?”
小律抬头回道:“额,是有。”
这个语文老师矮矮胖胖的,脑门上的头发都秃了,像个冬瓜似的,平时,他极少过问学生的学习情况,只有在班主任的催促下,他才会来教室和学生一起探讨学习上的问题。这是个不怎么积极、但是水平不错的语文老师,听说,他写得一手好散文。他很欣赏陈依律的文笔,经常在语文课上提起陈依律写的文章,要全班同学向她学习,当然,陈依律除了当学习委员,还兼职了语文课代表,在这个胖胖的语文老师的宣传下,语文组的老师都知道高二年级有个才女叫陈依律。她写的应试作文经常被那些老师拿去在课堂上品读,这不啻为一种激励方式。
“是哪个同学不交周记?你怎么没将名字告诉我?”语文老师很和气地说道。
小律犹豫了几秒钟,徐晓溪就坐在她后面读书,她忽然有些不忍,说:“是徐晓溪同学,他是刚转学来的,对我们语文课的作业不太了解,是我的疏忽……”
“哦——我知道。”老师转脸看着后面的徐晓溪,“大名鼎鼎的范柳原嘛!你演得不错诶!”
徐晓溪正埋头在课本里,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了看老师,老师说:“听说你这次月考是年级第二名,很好!你的语文成绩也不错,不过,周记还是要交的,这是学生作业,老师不能对哪个同学偏私,知道吗?”
徐晓溪从抽屉里抽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本子的封面是蓝色的,上面印着一个卡通头像,他站起身,将本子递给老师,说:“一共五篇周记,我都补好了。”
语文老师很高兴,接过本子,赞道:“以后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问班里的同学,大家都是在互相学习嘛。”他转脸看了看陈依律,说:“课代表,下次加个要求,周记不能每一篇都是流水账,我的希望是利用每周一篇作文的练习提高大家的应试作文水平,知道吗?”
小律乖乖地点头,一旁的黄珞婷吐了吐舌头,等语文老师一摇一摆地走出教室,黄珞婷很夸张地叫道:“天哪,以后又多了一项任务。”
“这个也不算什么任务吧?”小律对她的反应感到不解。
“唉,你不知道啦,我每周都要为广播社写稿子的……”
徐晓溪继续埋头在课本里,自从对小律说了那番话后,他就没有再和小律交谈过,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道屏障,谁也不敢跨出重要的一步,打破这个坚冰。他知道,自己那番类似于表白的话似乎有些仓促了,但是,他确实不后悔。他想什么,就说什么而已。
酒吧里,灯光昏暗,角落的沙发里,坐着一个孤零零的男生。之所以说他是男生,因为他穿着T恤牛仔裤,穿着运动鞋,带着运动腕表,身上有一股显而易见的学生气,只是,那张清俊的脸上有一点点介于成熟和稚气之间的气质,让人很难分辨出来,这个男生到底是单纯的学生,还是已经经历过许多世事的成熟男子。他身上的气质很复杂,这也是吸引人的地方,所以,不断有摩登女郎端着酒杯上来,想要与他交谈。可是,这人丝毫不领情,脸色冷漠,眼神迷离。他一杯一杯地喝酒,喝的是白兰地和香舌兰的混合酒液,这种烈酒其实是不适合这么年轻的孩子喝的。
酒吧里有一个小小的舞台,一个俊俏的女孩子在上面唱歌,她唱的都是王若琳的民谣歌曲,身边伴奏的是一支无名乐队。这些人,大概也是为了讨生活吧。
一首歌结束,那个女歌手走下台,客人开始点歌了。她先休息了一会儿。眼神一瞟,看到角落的环形沙发里坐着一个很好看的男子,那男子一边喝酒,一边望着某个地方发愣,那黑漆漆的眼瞳里,藏着许多心思。那是一个有故事的男孩子吧,女歌手心里一跳,好久没看到这么独特的男孩了,气息干净却冷冽,混杂着一点点颓然和玩世不恭,多么寂寞的人儿啊!
女歌手端着酒杯,在众人看好戏的眼神中,走到沙发前,问:“第一次来?”
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有磁性,就像欧美歌手阿黛尔的烟嗓一样,很有特点哦!徐晓溪抬头看了看这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很冷淡地回道:“对不起,我要一个人。”
女歌手愣了愣,笑道:“一个人是寂寞的狂欢,一群人是狂欢的寂寞。没什么区别……”
这话说得有意思,他笑了笑,俊秀的眉眼间染上了醉意,在黯淡五彩的灯光下,却分外迷人。女歌手看得又是一愣,随即自顾自地在他身边坐下,陪他喝酒。
他喝一杯,她喝一口,烈酒的气味在小小的角落里弥漫,他冷漠疏离,她明艳照人,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一首回忆的伤感序曲。
“失恋了?你这样年轻的孩子,失恋是最正常的。就当是一场浮云好了。”女歌手说。
他没有回答,她又说:“家庭破裂,爱人离开,事业遇到瓶颈,无非就是这些事吧,人们之间的悲欢离合大多是相似的,想要超越平凡的生活,就得有一种执着的精神。”
她的语气平淡,却充满了积极乐观的气息。他忽然抬起眼看着她,说:“你只说对了两样事情。你呢,蜗居在小酒吧里唱歌,是你的梦想么?”
“当然不是,我渴望更多的机会,更大的舞台。可是,你知道世事往往不尽人意。我们只有深夜买醉了……”她俏皮地一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啧啧两声,“我和他们……”她的眼神飘向小台子上的那支乐队,“我们都在为唱歌、为音乐事业拼搏,兴许,到头来也只是一场梦,可是,我不后悔,去追求过了,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交代。我希望有一天,我能被星探发现,我能施展才华,站在万人中央为他们唱歌。唉,那一天很遥远吧……”
女歌手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她似乎有点健谈,在少年身边说了很多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晚上,她有向人倾诉的欲望。沙发边,一个经过此地的男子朗声笑道:“薇儿,你这次看上的对象有点小哦,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她甩了一记白眼过去,翘起二郎腿,端着酒杯,说:“少来掺和,老娘一会儿还要唱歌呢!”“哈哈,反正你唱得就这样,要不去参加选秀比赛吧……”
那男人和女歌手调笑了一阵,徐晓溪安静地听他们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话。等那男人走了,女歌手喝完了酒杯里的酒,她说:“小孩子啊,不要装颓废了,也不要喝酒解闷了,找个好女孩恋爱吧!那样才对得起自己的青春……”徐晓溪喃喃自语道:“对得起自己么?”“傻瓜,你要管别人干什么。”女歌手有些不屑地甩了甩头。他忽然问:“你跟陌生人都这么熟络么?”“什么意思?”女歌手瞪了他一眼。“没别的意思。”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围着酒杯口打转,阴暗的灯火、洁白的手指和鲜艳的酒液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力。女歌手有些羡慕地看着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多啊,其实我就是这种性子啦!你以后常常来黑玫瑰,就会了解这里的人了!”她这话里有几分试探的意味,徐晓溪微微一笑说:“我喜欢这里,很安静,很好。”“喜欢就好。我去唱歌了,给点面子,听一听吧!”女歌手起身离开,到台子上唱歌去了。
她唱了一首U2的《beautiful day》,诗歌一般的唱词和阳光一般的调子,配上她动人的嗓音,一时之间,酒吧里的人都静了下来,静静地听女歌手的声音。虽然不是天籁之音,却自有她的特色。尤其是唱歌时注入的那份感情,如同让人置身于歌曲想要表现的那种环境里。徐晓溪很喜欢这首歌,喜欢女歌手低沉美妙的嗓音,还有,独身一人买醉的快感。他喝醉了,身子一歪,倒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几瓶烈酒和一只精致的酒杯。女歌手走回来,就看到男孩在沙发上睡得平静而祥和。因为,他点了价格不菲的酒水,酒吧里的服务生没有前来打搅他的睡梦。因为,喝了烈酒的缘故,他睡得很沉很甜。好像那一切烦恼,都被酒精驱赶走了,只剩下平静的睡眠。女歌手利落地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开电话薄,找到一个名字,名字上写着“一中的陈依律”,是分在单独一个群组里的。另外一个名字上写着“朋友谢雨裴”,是分在普通群组里的。电话薄里的名字少得可怜,女歌手几乎不假思索地拨通了那个叫陈依律的女孩的电话。
陈依律赶到酒吧里,第一次到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来,她很紧张。她是偷偷跑出来的,阿姨和姨父早就睡熟了。她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有些拘谨地走到吧台那里,问服务员,有没有一个男孩子来这里。她举着手机,那个服务员抬头看了她一眼,指着一个角落说,你去那儿吧,那里有个年轻的男孩,正和酒吧驻唱聊天呢。她走到角落里,就看到一个妆容艳丽的女子坐在沙发上,她身边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徐晓溪。那女歌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她鼓起勇气问:“是你打电话给我吗?”“哦,是的!”女歌手抬起头,“你就是陈依律吧,他喝醉了,你带他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的吧……”陈依律想了想,说:“可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呵呵,对不起啊。”女歌手很爽朗地笑了笑,她打电话时说得简单明了,直接让陈依律来接这个男孩,都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就直接将电话挂了呢。现在看来,似乎是选错对象了。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女歌手说:“要不,我把他叫醒?”“额,这个……”陈依律正在犹豫,一个男人走过来,拉起女歌手说:“薇儿,你还在这里啊,我们有事呢!”女歌手无奈地起身离开,丢下一句:“小孩,你自己看着办吧!”她走出去几步,又赶回来,将徐晓溪的手机塞给陈依律,陈依律拿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天知道,她为什么要掺和他的事?他没事干嘛来酒吧里买醉,钱多得没处去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