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跌入一个奇幻的梦境,庄周梦蝶,我记得人类世界有这么一个词语。
那到底李晓芬是我的梦境,还是我是李晓芬的梦境呢?
但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知道我又变成了洪荒时代,在大荒山无稽崖的那块五彩石。
在女娲造人之后不久,天地便发生了大冲撞,支持苍茫天穹东南西北四角的四座天柱山断裂,天空崩裂,地面塌陷,烈焰从地心迸发,洪水从深渊喷涌,妖魔鬼怪,恶禽猛兽,肆意横虐,而渺小的人类,被迫陷于这水生火热当中。
女娲造就了人类,她自然不会对自己子民的苦痛疾虐放任不管。
她虽断巨鳖四足重建了天柱,但苍穹之中仍有一条巨大的裂缝。
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后来的我。
为了补天,女娲于大荒山无稽崖炼烧了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高十二丈,宽二十四丈的顽石,但她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了我这一块。
我本就是灵石,自女娲将我炼制而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灵性。
众石俱得补天,独留我一块孤单埋在无稽崖,我却无太大感觉,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倒自在。但终日吸收日月星辰之精华,我体内蕴藏了很久的玉质也渐渐通了灵性,慢慢凝聚成一团,化为一块通灵宝玉。
岂料,这玉自通了灵性后边终日自怨自艾,日夜悲号,叹自己无材无质,未能被女娲选中去补天,只能在这荒芜之地凄凄哀哀,终有一日会被沙土埋葬,永生不见日月。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厌倦了这通灵宝玉的嘈杂,那一日,我使了全身的气力,将这块通灵宝玉抛出了体内,我的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没想到的是,这块通灵宝玉居然能在机缘巧合之下,有缘入得红尘,投胎贾府,成了大文豪曹雪芹笔下的那个贾宝玉。
日子又不知过了多久,还真被那块通灵宝玉说中了,我逐渐被风沙掩埋,再也见不到日月星辰,也再也无法听见大自然的一切美妙声音。
不过我仍旧没有太大感觉,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我可以在这黑暗安静的地底下好好地睡一觉,这本也是件极其惬意的事情。
然而,当我就要陷入昏睡的时候,阳光,却又猛然照在了我身上,光芒刺得我不得不清醒起来,我首先看到的,是一对巨大而闪着兽光的黄色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让我有种莫名的惧意。
害怕对方察觉到我的气息,可我又好奇得紧,于是,我便偷偷大量对方。
这家伙长得可真丑,连那块我最讨厌的通灵宝玉都长得比他不知好看多少辈。
如兽般的獠牙,头顶有奇怪的鳍片,构造怪异的四肢上,还拿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兵器。
我听到这个丑家伙兴奋地喊道:“捡到宝了!这块顽石可是上好的炼铁之石啊!”
于是,我就被这个丑家伙从地下挖了出来,他兴冲冲地把我放在怀里,一路摇摇晃晃地奔跑,还一路兴奋地喃喃自语:“要打造成什么好呢?”
后来,我才知道,这丑家伙是战神蚩尤,集农神,商神,药神于一体的炎帝的下属。
蚩尤善于制作兵器,不管是锐利的长矛,牢固的盾牌,还是轻巧的刀剑,强劲的弓弩,皆出自他的创意。
当他把我放在炉鼎中烈火煅烧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见到我那么兴奋了。
炼兵器痴狂如他,见到我这长年吸取日夜精华的五彩石,就犹如见到一件旷世兵器一般,怎么能不高兴得手舞足蹈?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痛,即使被蚩尤放在天火中煅烧了整整一年,其间又被反复拿出来锤炼,我其实仍旧没有太大的感觉。
我甚至还能把这个丑家伙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当成催眠曲,安然自得的小眠。
终于有一天,蚩尤不再把我放入那闪烁着吞噬欲望的火焰当中,而是把我放在一个装饰华美的高架上,挨着窗户,说是为了我能继续吸收日月精华。
蚩尤家有兄弟八十一个,个个铜头铁额,四眼六臂,牛腿人身,满口钢牙。他这些兄弟,每日三餐以铁锭,石块为食。
估计是害怕我一不小心被他那些兄弟给吞了,蚩尤就把我锁在了屋子里,一放就又是很多年。我目睹着窗外无数春夏秋冬的轮换,就在我以为蚩尤已经把我忘记的时候,久久封尘的门却突然开了。
那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蚩尤了。
我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得知,炎帝与皇帝决战于阪泉之野,两军交锋,杀声震天,白刃耀日,只杀得尸积如山,血流漂杵。恶战三场之后,仁慈厚爱的炎帝终究抵挡不住年富力强的黄帝,一溃千里,退至极南偏僻之地。
而蚩尤作为武将随军听用,阪泉之战失利后,蚩尤便不幸被俘,做了黄帝的臣仆。
但几经周折,他终于逃了回来,再次回到他最崇敬的炎帝身边。
怪不得这么久都没看到他,这么算来,他应该做了很久的俘虏吧。
蚩尤潜回南方后,就急切地晋见了炎帝,劝炎帝重振旗鼓,再伐黄帝。
但炎帝半倚着矮几,双目微闭,久久才缓缓回了蚩尤:“我教民耕种,尝草试药,为的是使天下苍生摆脱饥饿,病痛,阪泉之战,生灵十万,皆由我而死,实与我初衷相违背。我何忍心,再驱众生,以赴死地?”
说完此话,炎帝便不再开口,任由蚩尤费尽唇舌,炎帝都不闻不问,如泥塑般稳稳坐那,沉默不语。
但蚩尤怎么会就此甘心呢?
他在黄帝那受了那么多年的羞耻与屈辱,他发誓要报当年之仇。
当夜,他便聚集了他那八十个兄弟,收编了上林水泽的魑魅魍魉,有发动骁勇善战的三苗之民,假借炎帝之名,准备向黄帝反击。
他说,他怕他不在的时候我太寂寞,所以给我寻了个好去处。
如果我像他一样有眼睛的话,我一定会毫不吝啬地翻几个白眼给他,谁稀罕什么好去处啊!我就这么呆着挺好,如果再遇见像通灵宝玉那样的喧杂的家伙,我怕我会疯掉,成为一块疯狂的石头!
蚩尤突然摸了摸我,也许他是想冲我友善一笑,但我却被他那股狰狞的笑刺得不愿多瞧他一眼。
“你啊!还是嫌我丑!”
我奇怪地看了蚩尤一眼,他早知道我嫌他丑?
眼前忽然一晃,月光似乎在一刻都变得有些暗淡,面前不再是那个奇形怪状的蚩尤,而是一位穿着白衣的翩翩美男,头上没有那大块的鳍片,眼睛也是很正常的桃花眼,薄薄的唇下,是整齐雪白的牙齿,此刻的蚩尤,笑起来真得很赏心悦目。
“看来,你和那些人类的眼光一样俗气!不愿看到我们神的本体,反而喜欢这些莫须有的皮囊。”
也就是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这些神的本体竟然如此狰狞可恐。
之前在无稽崖时,通灵宝玉就很膜拜这些天神,时不时大夸特夸这些神是如何如何的俊逸出尘,如何如何的高贵美丽,还说他以后也要生一副天神那样出众的外表。
如果,他知道他看到的那些都是天神刻意变出来的,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虽然之前蚩尤跟我说过,他是天神,但鉴于他那奇丑无比的外表,我一直持保留态度。现在猛一看他变换后的美男样,我终于相信,站在我眼前的是个天神。
蚩尤原本如兽爪般粗糙怪异的指头已经变成十根修长白皙的手指,那手指在我身上轻轻抚摸,有种说不上的暖暖感觉。
蚩尤说:“一直都没给你起名字,不如,就叫你斧,可好?”
我没有拒绝,况且,我根本说不出话来,我也拒绝不了,我只是奇怪,蚩尤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块破石头起这么个名字?
斧,感觉像一种锐利的兵器。
我似乎一直处于这种不知所谓的状态,即使蚩尤在上战之前把我送给巨人刑天,我依旧没有什么感觉。
而我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变化,是在一双血红如灯笼般大小的鬼眼中看到的。
刑天也是炎帝的一个武将,他酷爱音乐,我听他谈过《扶犁曲》和《丰年词》,是在炎帝的寿辰之上。
虽然很多次听蚩尤说起过炎帝,真正看到,我却没有多大的感觉。
的确如外界传言般慈眉善目,他虽是南方火德之帝的儿子,长得却并不可怕。据说他的母亲是个叫任姒的人类,所以他才会有如此仁慈爱民的一颗心。
一直以来,炎帝给我的感觉都是一种淡淡的,无什么起伏的表情。
唯一的一次失控,是在听到蚩尤的死讯。
蚩尤是个有勇有谋的战神,这场反抗之战,是他精心策划了许久的,再加上黄帝因之前的胜利而有些轻敌,蚩尤在阪泉再战黄帝时,直杀得黄帝折损了近二分之一的人马。
但是,后来,黄帝那方请来了双翼应龙和旱神魃助阵,战事扭转。
翼州之战后,黄帝和蚩尤又打了十多仗,双方各有输赢,势均力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