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道德经》云:“大象无形,大音希声,道隐无名。”
“大象”指的是“道”,也就是宇宙本体,本体是无形无相的,竖穷三际,周遍太虚。“大音希声”我的理解是前一句的类比,目的是说明“大象无形”,它的意思是真正的天籁之音不是用耳朵可以听见的,必须用清静心去感应道交。
《圆觉经》云:“是故诸法无相,乃为实相。”
《五灯会元》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心经》云:“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在佛教里面,“实相”、“空相”、“妙心”、“真如”、“佛性”、“如来”等,名相不一,但内容是一个。如果要来解释这是什么意思,说出来就不是了;如果要说的话,它们其实就老子所说的“道”,所谓“道可道,非常道”。
“实相无相”、“诸法空相”、“诸相非相”也就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意思。两千五百多年前,释迦牟尼和老子证到了宇宙本体,实现了生命的大解脱、大涅槃。几千年来,无数的佛道弟子放下一切,穷究天际,悉心办道,也就是为了证到这个东西,得到这个生命的大圆满、大解脱。
《菜根谭》一书熔铸了儒、道、佛三家的智慧。作者洪应明,觑破天心,洞彻世相,是真正读破了书、悟得了道的高人。它一方面形象地向我们揭示“本体”的奥秘,点拨了修证的路径,一方面用道心融通世相,以道体发明万用,阐述了修身养性、为人处世甚至安邦治国方面的智慧,是一本旷世奇书。《菜根谭》一书的核心思想归于禅宗,它以一定的篇幅揭示了真如实相,阐述了执相非真的道理,破除修证者的妄念,确为办道的圭臬:
第一,欲证实相,须看破放下。
山河大地已属微尘,而况尘中之尘!血肉身躯且归泡影,而况影外之影!
日月品: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万象皆幻,当体是空。一切有相,皆从实相中流出,是生住异灭的,是成住坏空的,不可执幻为真,执影为实,执空为有。对一切相,都要看破,诸相不破,不见如来实相。所谓:看破有尽身躯,万境之尘缘自息,悟入无坏之境界,一轮之心月独明。
放得功名富贵之心下,便可脱凡;放得道德仁义之心下,才可入圣。
日月品:富贵功名如云烟,当体是空,须看破放下,一有恋栈便去圣已杳,道德仁义虽云好,但分别心、是非心、善恶心都是障道的尘沙无明,须当一体清除,方得脱凡入圣的消息。
纵欲之病可医,而势理之病难医;事物之障可除,而义理之障难除。
利欲未尽害心,意见乃害心之蟊贼;声色未必障道,聪明乃障道之藩屏。
日月品:利欲声色显然也是障道的藩屏,但一个人的自以为是、固执己见、聪明机巧和逻辑事理,更是害心的蟊贼。须得清心寡欲,远离声色,见素抱朴,绝圣弃智,方可识真达本。
第二,欲证实相,须澄心净虑。
静中念虑澄澈,见心之真体;闲中气象从容,识心之真机;淡中意趣冲夷,得心之真味。观心证道,无如此三者。
日月品:欲见真体,识真机,得真味,需“静”、“闲”、“淡”,念虑澄澈,气象从容,意趣冲淡。保持一颗空灵无染的心,保持一颗从容淡定的心,保持一颗不变随缘的心,这是禅家的本怀、证道的根基。
把握未定,宜绝迹尘嚣,使此心不见可欲而不乱,以澄吾静体;操持既坚,又当混迹风尘,使此心见可欲而亦不乱,以养吾圆机。
日月品:初修者或者已得消息但未见道者,必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清修,不要让千尘万缘乱了道心,染了静体,误了次第。一旦见性悟道,又当回到娑婆,入红尘万丈而无着无染,目纷披可欲而坚固道心,长养圣胎。
人心有真境,非丝非竹而自恬愉,不烟不茗而自清芬。须念净境空,虑忘形释,才得以游衍其中。
日月品:人人心中都有个真境,只因事障、理障、物障、情障、法障,隐而不现,只有当人境俱夺、物我两空,能所双忘的时候,才能进入这个境界:得无上清净圆满,味无上清净法味。
风恬浪静中,见人生之真境;味淡声希处,识心体之本然。
心虚则性现,不息心而求见性,如拨波觅月;意净则心清,不了意而求明心,如索镜增尘。
日月品:道在吾心,佛在吾境。本来清净,本来如此,不欠不余,究竟圆满,只因妄念颠倒,不能证得。我们的这个静体,好比水中之月,千涛万浪起,则月轮破碎凌乱;千涛万浪灭,则水月森罗毕现。如果以一颗妄动的心、纷乱的心去求见性,就好比用手去拨开波浪求见月,就好比在明镜上撒下灰尘,徒劳无功。
寒灯无焰,敝裘无温,总在播弄光景;身如槁木,心似死灰,不免堕入顽空。
日月品:禅师修禅,最忌枯木禅。所谓真空,应为不空,实有一段圆活的机趣;所谓顽空,则是寒灯无焰,敝裘无温,身如槁木,心似死灰,这是永远证不了道体,明不了心性。如何免于堕入顽空,要时时起观照,“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生心无住,无住生心。
第三,欲证实相,须去执除妄。
喜寂厌喧者,往往避人以求静。不知意在无人,便成我相;心着于静,便是动根,如何到得人我一空、动静两忘的境界!
日月品:修道要求静,但刻意喜寂厌喧,避人求静,往往会着了个“静”相,意在无人,便成我相;心着于静,便是动根。所以,意念中必须破掉这个“静”相,打掉这个“动”根,去掉这个“我”执,如此方能达到人我一空、动静两忘、妄穷真现、水落石出的境界。
真空不空,执相非真,破相亦非真。
扫地白云来,才着功夫便起障;凿池明月入,能空境界自生明。
日月品:真空不空,实相无相。禅家求悟,不能执著于“有”,更不能执著于“空”,既不能执著于这个“相”,也不执著于这个“无相”。就如《圆觉经》所云:“一切法相故不可取,即此无相亦不取。若取无相,便是取着无相。故诸法实相者,无相无不相也。”再如《心经》:“无无明,亦无无明尽。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扫地白云来。在心地里着了个去妄念的心思,刚去掉了一个念头,这个“去妄念”的念头又来了,是为起障。所以必须真空,连空的念头也空掉,凿空所有,泯除万境,方得明月涌入。
看不懂吧?我也似懂非懂。
夜深人静独坐观心,始觉妄穷而真独露,每于此中得大机趣。
心无其心,何有于观,释氏曰“观心”者,重增其障;物本一物,何待于齐,庄生曰“齐物”者,自剖其同。
日月品:“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无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观心,是修道的重要法门。静坐观心,功夫一到,妄穷而真独露,得大机趣。但有等修道者,不知不觉又会执妄于“观心”,以我“观”心,即着“我”相。有我即有物,如何心空?
能所双忘,物我两空,谁是观,谁是心?物本一物,万物一体,谁去齐,要齐谁?真是头上安头,骑驴觅驴。
彩笔描空,笔不落色,而空亦不受染;利刀割水,刀不损锷,而水亦不留痕。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日月品:这是禅者的心态:无执无取,无染无着,无住生心,生心无住。“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只有如此,禅者方可长养道心,一灵不昧。
禅宗曰:“饥来吃饭倦来眠。”《诗旨》曰:“眼前景致口头语。盖极高寓于极平,至难出于至易;有意者反远,无心者自近也。”
日月品:如何是道?马祖说:平常心就是道。如何是佛?云门说:干屎橛。如何是祖师西来意?赵州说:庭前柏树子。如何是一等的诗文?不在于你如何平仄拗救,不在于你如何寻章用典,不在于你如何翻空出奇,境与心会,物我双契;眼前景致口头语,就是一等的境界。
“人伦中万情,世界中万事,以俗眼观,纷纷各异,以道眼观,种种是常。”触目皆是道,万物都是道,看你是俗眼还是道眼。总之,极高是极平,至难是至易。世间的真道,要以无求之心而求,无得之心而得。所谓“有意者反远,无心者自近”也。
法尔如是,如是而已。
大音希声:此文一如《菜根谭》,须得时日慢慢嚼。
我最喜欢、最有感悟的是这三句:
夜深人静独坐观心,始觉妄穷而真独露,每于此中得大机趣。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喜寂厌喧者,往往避人以求静。不知意在无人,便成我相;心着于静,便是动根,如何到得人我一空、动静两忘的境界。
第三条“人我一空、动静两忘的境界”似乎是我的“瓶颈”之所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属于刻意为之,但我的确是喜寂厌喧,避人求静。
“动”根未除,“我”执难去,故难“人我一空、动静两忘”,我大概只是我行我素、我欲我静、“我执”故“我独”吧。
王稳夷:真正的天籁之音不是用耳朵可以听见的,必须用清静之心去感应道交。学习了!谢谢!
新浪网友:你的每篇博文都值得一读再读。越读越开明。
很多人因爱而起争斗之后,爱情已经到一边去了,漫天狂舞的,全是人性中的嗔毒心、斗狠狂、征服欲。爱的极端,便是一根导火索,一根引发人性之恶的导火索。
第三卷 生灭总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