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减省一分,便超脱了一分;如交游减,便免纷扰;言语减,便寡愆尤;思虑减,则精神不耗;聪明减,则混沌可完。彼不求日减而求日增者,真桎梏此生哉。
—《菜根谭》
所谓清减,清是心清,减是去欲。清是知,减是行,清是减之始,减是清之成,清减是一体不二的。
有句古话是这样说的:为学日增,为道日损。
意思是,读书做学问,知识必须一天一天增加;而修心求真性,则知识(知识是心垢)必须一天一天减损。我们所受的教育是,求知明理,一定要发愤苦读,悬梁刺股,但没想到还有一种真理是以无求而求、无得而得的。我们从小所受的教育还有,只有耕耘才有收获,所以人生必须拼搏。基本上,我赞同这个观点。但是,道理往往是辩证的,就像“为学日增,为道日损”一样。索取,收获,这是人生的加法,给人带来幸福,但是还有一种幸福,是用减法来达到的。
所谓清减是福。
目前我们的这个世界,是一个无比复杂的世界。又有句古话是这样说的:境由心造。这句话在哲学和宗教意义上来说是非常深奥的。但对于我们这个世界的生成来说,这句话是非常有道理的。世界是人心造成的。而世界的复杂,实际上就是人心复杂的折射。正是我们人类,几千年来,放任形形色色的欲望,“知行合一”,造就这个光怪陆离、庞杂可怖的世界。人说,城市里耸立的高楼,就是耸立着的人欲。
相对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牧歌时代,现代化的社会为人的价值实现提供了多样的可能性。日益庞杂的现代社会为人类编织了许多的欲望套索。你看,洋房,汽车,股票,吃喝玩乐,五子登科,情人二奶,五色迷乱,怎不让人心头兔动?人们在“增”的欲望驱动下,愿者上套,起起落落,颠颠倒倒。股票涨了,欣喜若狂;房价跌了,如丧考妣。位子上升,志得意满;工资下降,愤愤不平。歌舞寻欢,欲罢不能;情场失意,愁天恨地。好好的一个人生就这样悲喜相生,苦乐相随,是非如攒,得失蜂起。正是应了《菜根谭》的那句话:“彼不求日减而求日增者,真桎梏此生哉!”
我们认为,在人的基本生活条件有保障的情况下,人生的快乐莫过于心灵的平衡、心地的祥和、心情的自在。所谓心地上无波涛,所在皆青山绿树;性天中有化育,触处见鱼跃鸢飞。而外在的诱惑搅动起心的贪欲,则是痛苦的渊薮。“人生祸区福境,皆念想造成。故释氏云:利欲炽然,即是火坑。贪爱沉溺,便为苦海。一念清净,烈焰成池。一念惊觉,航登彼岸。”“人生只为欲字所累,便如马如牛,听人羁络;为鹰为犬,任物鞭笞;若果一念清明,淡然无欲,天地也不能转动我,鬼神也不能役使我,况一切区区事物乎!”由此,为了一个活泼、自在、祥和的人生,我们不妨来做做减法,把套索一条条从身上解下来,还生命一个秒秒清净、秒秒安详,回到生命的本真本善、本地风光。
如何做减法?《菜根谭》告诉我们,人生减省一分,便超脱一分。减少交游,则少了许多纷纷扰扰;减少言语,则免得多言惹祸;减少聪明算计,则一个人心地安泰,同时也成就了一个好的德行。洪老祖(作者洪应明)真是觑破天心,洞彻世相。
我个人的生命减法是:
一不炒股。本人有固定的工资,且待遇不菲,好好工作,养家糊口孝敬父母没有问题。炒股是为了什么?赚钱发财。我的追求是够用度,不发财,不要人羡慕,不做提线木偶。我知道中国这个股市,是比较的没有规律,所以斩断这根利益的套索,免去了很多烦恼。炒股,运气好的,可发财,成“杨百万”,但想想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钱财很多方面是毁人的根由。运气不好的,把钱放进去,套在里面一不小心就成了股东。所以,我不炒股。
二不应酬。聚会应酬,人不能免俗。同道同谋之间的交流,有益于身心,无可厚非。纯属拉关系、套交情的饭局,能减则减。许多的应酬交际,不是交情有多好,多是认定大家把了一定的关口,图个以后行事方便,或者是官场结帮拉派,互为奥援等。记得我参加过一个干部培训班,班上四十几个人,来自不同的单位,总共就是半个月同班的时间,不知谁先发起,大家轮流做东公款请吃拼感情,谈的无非是一些官场逸事、荤笑话。吃了几顿,感觉不对头,赶紧提出自己请,请完了之后再也不陪玩了。两个字总结:无聊;四个字总结:无聊透顶。少应酬,少酒肉朋友,少人情请托,少言语是非,不亦快哉!
三不机巧。在职场上打拼,我奉行一个原则,凡事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只为工作定目标,不为个人定目标。人生几十年,好歹读了些书,经了些事,不是不懂机巧权谋,便宜行事;不是不懂曲意承欢,曲径通幽。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洪老祖那句话:讨了人事的便宜,必受天道的亏;贪了世味的滋益,必招性分的损。
四不狂欢。“有一乐境界,就有一不乐的相对待;有一好光景,就有一不好的相乘除。”我以前也偶尔唱歌,唱得投入,陶醉不已,不知东方既白。但是陶醉之后,无尽的空虚久不能驱散。基于此感,我基本不去歌舞地,不听流行曲,有空读读书,听听昆曲,寻寻山水。后发现听昆曲,也会出现进得去出不来的情况,索性昆曲也少听了。“趋炎虽暖,暖后更觉寒威;食蔗能甘,甘余便生苦趣。何似养志于清修而炎凉不涉,栖心于淡泊而甘苦俱忘,其自得为更多也。”“吾人适志于花柳烂漫之时,得趣于笙歌腾沸之处,乃是造化之幻境,人心之荡念也。须从木落草枯之后,向声希味淡之中,觅得一些消息。”确实,浓艳损志,淡泊全真,寻常家饭,素位风光,才是个固本守真的安乐窝巢。
人一清减,外在缠缚斩断了,心灵就变得活泼细腻,清澈通透,见山山有趣,见水水有态。正如《菜根谭》云:“昼闲人寂,听数声鸟语悠扬,不觉耳根尽彻;夜静天高,看一片云光舒卷,顿令眼界俱空。”“天地景物,如山间之空翠,水上之涟漪,潭中之云影,草际之烟光,月下之花容,风中之柳态。若有若无,半真半幻,最足以悦人心目而豁人性灵。真天地间一妙境也。”
一生清福,只在炉烟几缕,素书几架,山水几程。
大音希声:“嚼得菜根者百事可做”,《菜根谭》真的值得一生去嚼。
清减是福,境由心造,以身体验者方知其妙。
对照您的生命减法,“一不炒股”我没做到。好在运气不错,遇高手代劳,成本已经翻番,只要心不贪,就当不了股东。
“二不应酬”,我乃“高手”。工作上的应酬,我是能免则免;无奈的人情往来,我一向只上情,不吃饭,而且“有去无回”,拒不请客。
“三不机巧”,基本做到。
“四不狂欢”,我有过之,“弱欢”也不。对此,我的“理论”是:会飞的心,孤翔在高处;慎独的人,沉寂于低谷;贪饮喧嚣的灵魂,终将品尝迷失家园的痛苦……
总之,简单生活,活出自我。
人生如棋,世事如幻,但愿这个世道的最终赢家,是栖守道德者,不仅在彼世,更在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