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
魏伯阳忽然感到腹内狂散乱窜的真气,再次返回经脉内徐徐流动了。
“怎么样?要好些吗。”
耳旁响起一把柔和熟悉的男子嗓音。
魏伯阳微睁双眼,发现盘腿坐卧处俨然变成沙丘顶端。师尊则气定神闲,负手站到旁侧不远处。
“多谢师尊相救。”魏伯阳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慌忙起身,道:“幸好您来了,否则徒儿…”
周浩天微笑道:“你应该感谢秦师侄。如非有她告明这里的情况,只怕再多耽搁两个时辰,金真人的‘五行化金气’便会化散你的灵神。”
“周师叔不用这么说。只要魏兄别再恼我便好。”
伴着柔和悦耳的声音,四周即刻飘出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儿。
魏伯阳涌出股熟悉的感觉,转身看到身后说话者,赫然是早前阻拦他返回峨眉的那位银光遮面的白衣女子,心里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低叹口气,道:“总是魏某欠下姑娘一份情义。来日姑娘如有相差,魏某必竭力相助。”
“魏兄失言了。”白衣女子微摇螓首,淡淡道:“道门各宗份属一脉,小妹也只是绵尽薄力。”
周浩天双目紫光剧闪,转瞬不移地看往沙丘下,道:“各位道友毁我道山、伤我门人,真是够威风的。”
冰魂仙子冷笑数声,反唇相讥,道:“哪里哪里…贵徒勾结妖女,残害同道。周师兄教出这样的徒弟,才是真正的威风呢。”
周浩天不屑一顾,断然道:“真是说笑。即便你的门人尽投妖魔,本君的好徒儿亦不会效仿。”
冰魂仙子脸色剧变,怒道:“周浩天!你要强词夺理…”足尖轻点沙面,腾身飞往沙丘。
金袍老者神色微变,冷喝道:“小师妹,不得放肆。”
姬宗道鬼魅般拦到她的身前,劝道:“翠兰,萧师兄说得对。你别这么鲁莽…”
冰魂仙子气得全身发抖,使劲甩了两下见他仍不放手,双眼透出冷漠得骇人的寒芒,一字一顿,道:“滚开!”
“翠兰…”
姬宗道微微一怔,抓住她的双手却不由自主松开了。
“别以为我们双神宫好欺负。”冰魂仙子带着愤恨的眼神,微仰螓首盯着周浩天,道,“不久家母便会出关。如你执意要庇护恶徒,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周浩天懒得理会她,移目看往沙丘下的金袍老者,道:“萧师兄从西域远道来此,也是要给周某难堪的吗?”
金袍老者放声大笑,道:“昔年苍山一别,距今有百五十年了。没想到今日相见,周宗主仍是这么霸道。”脸色渐沉,又道:“难道你真要包庇令徒,弃贵宗千余年的声望而不顾。”
“如要我相信劣徒勾结妖邪,最好拿到确凿的证据。”周浩天脸色微变,沉声道,“否则你们毁我道山、欺我众徒,周某绝不会善罢干休。”
金袍老者哈哈笑道:“如果没有证据,咱们又怎敢登门拜访。”转身瞧往恭立到冰魂仙子身后的苏定远,低喝道:“你便将整件事情的经过,统统都说出来吧。”
苏定远哪敢迟疑,应声道:“是。”走前几步,移近冰魂仙子身旁,又道:“师父…”
冰魂仙子冷笑道:“你就说吧。好给他认清楚自己有个如何了得的徒弟。”
“事情起因於两个月前,敝宫数位弟子联合老君观的道友,共同前往松山驱魔。不想途中惨遇到妖虫的偷袭身负重伤,幸好有位荆姓姑娘以动手施救,才得以拾得性命。”苏定远双眼透出回忆的目光,缓缓叙道,“那日敝宫只有二师弟留守宫中,得知此事以后便擅自作主,邀请荆姑娘到蓝山做客。二师弟原想挑选数件宝物好酬谢她一番。谁知当夜荆姑娘突然便不辞而别,最奇怪是师尊培育多年的数只冰蟾蜍,居然也离奇失踪了。”
“因为二师弟认为那夜失踪的冰蟾蜍或跟荆姑娘有关,是以始终想要追寻到荆姑娘的下落。”苏定远深吸口气,又道,“然而六天前,二师弟终於意外发现荆姑娘的踪迹。那夜师弟或因激怒攻心,举止动作难免有些急躁,更因此跟藏到旁边的魏兄发生不快。幸好我偶然路经该处,发现师弟办事确实有欠考虑,更兼荆姑娘又身负重伤…”
冰魂仙子微露不悦的表情,冷喝道:“定远。那些不相干的罗嗦话,就别再说了。”
苏定远微怔道:“是。那夜我们放弃继续向荆姑娘追寻冰蟾蜍的下落,更为另有要事而跟魏兄辞别。谁料我们没走多远,魏兄居然又追来告知我们,那位荆姑娘无意中透露出,她确实盗取了敝宫遗失的冰蟾蜍。不仅如此,魏兄更邀我同去将冰蟾蜍取回。”叹了口气,又道:“唉。那夜我真是蠢…非但没有发觉这是妖魔的诡计,心里反而很是高兴,便领小师弟跟随魏兄而去。谁知我们仅走到十里外,魏兄突然便凶相毕露,更跟鬼教九变妖女联手袭击我们。”
“胡说八道。”魏伯阳恼怒至极,反驳道,“魏某何曾认识鬼教的九变妖女?又有何理由跟她联手袭击你们。”
苏定远神色如旧,淡淡道:“魏兄怎敢如此狡辩。那夜发生惨事之前,你不是还跟那妖女联手,唬得我们自以为理亏吗?”
魏伯阳心神微动,冷笑道:“苏兄提到的九变仙子,敢情是那位给你们围攻得落花流水的弱女子?”
“不错。九变仙子原是邪宗最精擅神通变化的妖女,我们就是因为叫她的表相蒙骗,才会轻易坠入魏兄的圈套。”苏定远遥望着魏伯阳,颇有些自怨自艾,道,“苏某自身道行浅薄,不想给九变妖女骗过双眼,实也怨不得旁人。然而魏兄居然敢跟邪教妖魔联合,真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妖女许给你什么好处,令魏兄胆敢背弃道门,做出残害同道之事?”
魏伯阳怒极反笑,道:“真是谬言。那位元婴尚未修成的小丫头,也会是鬼教赫赫有名的九变仙子?”顿了顿,又道:“魏某也仅是替她讲几句公道话,苏兄都能给我安上勾结妖魔的罪名…”
周浩天冷冷看他一眼,断喝道:“别打岔。”
魏伯阳微怔道:“是。徒儿不再多言。”想到苏定远说得如此绘声绘色,师父或会真的相信这些胡言,不觉心神剧颤,情难自禁跪倒周浩天跟前,道:“师父。徒儿冤枉!”
周浩天摆了摆手,深吸口气,道:“别担心。不是你做的,别人休想硬栽给你。”往苏定远看去,冷冷道:“你继续吧。”
“那夜我跟小师弟突然遇袭,措不及防下只得各自为战。小师弟初学道术不久,根本难以与他们对抗,不到片刻便给魏兄辣手残害。”苏定远沙哑着嗓音,黯然道,“小师弟惨死之后,远处又相继传来师弟跟三师妹的惨叫声。直到那时我幡然醒悟,终於想到布局要残杀我们的还有其它妖魔,否则魏兄与九变妖女早前便该动手,用不着等到我们离开后又追来。我自认绝非那群妖人的对手,只好施展灵神破窍术,舍弃肉身逃回师门。”说到最后,双眼隐然有泪光泛动。
“周师弟。所有的经过,如今你都知道了。”金袍老者噫口气,淡淡道,“因为滋事体大,此事至今还仅限我等数人知晓。如果周师弟能交出姓魏的小子,我们也不会再追究下去。”
周浩天微摇颔首,道:“如果那夜萧师兄也看到小徒勾结妖人,小徒自然难以申辩。”目光再移往远处,缓缓道:“只是萧师兄并没有亲历此事。谁能保证苏师侄当夜亲历的惨事,会否是妖人嫁祸之计,想要挑起我道门的自相惨杀?”
冰魂仙子狂笑数声,冷喝道:“早知你会想尽办法庇护那孽障。不过定远的伤势是我亲自助他修复的。其中更有一半是贵宗《九转金轮神功》的伤痕,不知你又如何解释?”
“这更简单了。”周浩天不假思索,道:“自先师以前,敝宗每数年便会遣散一些修行进展缓慢的门人。只要他们没有助纣为虐、祸害尘世,敝宗概不夺回其修为。千余年来,那些遣返离山的弟子达数百之众,他们都掌握敝宗的初层修炼心法。如果其中有人背弃誓言又或自甘堕入魔道,致使心法外露也不稀奇。”
“如此说来,周师弟真要对令徒庇护到底。”
金袍老者突地放声大笑,声音震人耳鼓,如似九天雷霆轰然炸响。
周浩天淡淡道:“周某平生最恨离道投魔的妖人。此事既然跟敝宗心法有关,周某必会追查到底。如果确系劣徒所为,我自会将他交到双神宫,听凭你们处置。”
冰魂仙子冷笑道:“错过今日,以后你还舍得将他交出来吗?”
金袍老者双目爆起金芒,直投往周浩天,断喝道:“好。老夫便信你一次。”
冰魂仙子脸色微变,不悦道:“师兄…”
“相信以周师弟的身份,断不会出尔反尔的。”金袍老者轻按住她肩膀,低叹口气,道:“走吧。”闪电般擦过周浩天身旁,进入闪烁着墨绿光泽的碑面。
冰魂仙子飘身飞临沙丘,先狠瞪魏伯阳一眼,再移目看往周浩天,冷冷道:“三月之后,家母即会出关。敝宫届时会摆设‘千真宴’,广邀天下道友光临。”
周浩天道:“冰魂姥姥离关之日,周某自然会前往相贺。”
冰魂仙子冷笑道:“那好。愚夫妇必当恭迎周宗主的大驾。”拂动衣袖,飘身飞出道关。
苏定远跟随其后,擦过魏伯阳跟前时,忽然低声道:“魏兄万勿以为龟缩於此,便能够逃过劫数。苏某一定会等你的,下次魏兄再没有这么好运了。”
魏伯阳压低了声音,回敬道:“如果苏兄仍有欠揍的兴致,魏某会感到很高兴的。”
“哈,换以后见面再说吧。”苏定远冷笑两声,道,“要是小弟没有算错,下次跪地求饶的人,肯定是魏兄。”躬身钻入光点闪耀的碑面。
姬宗道走到最后,临行前用炙热的火息融化掉铺满道关的坚冰,再念动咒言召回金绳,略有歉意地往周浩天看两眼,轻身飘出道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