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关内,转眼又熙熙攘攘地热闹起来。苏醒过来的莫福生和欧阳缘领着百多位刚回复元气的“小道友”,去清理叫冰魂仙子弄得乱七八糟的道山。
石生和孙越则抬着陷入昏迷的范无忌,在张功与赵锋的左右相伴下,沉稳而轻快地登临沙丘。
“你们回到紫府以后,先给他服三粒‘洗髓炼脉丹’。”周浩天看往面色苍白,气弱息微的范无忌,沉声道,“无忌的灵神遭到火毒侵袭,如果不借助‘三阳烈火法阵’的至刚纯阳之气,恐怕很难使其灵神完全恢复。”
各人均面面相觑,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显然谁也未曾想到,范无忌会伤重至此。
“二师兄原本不会这样的。”张功愤恨地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他如果修为再低一点,叫那妖妇给轻易捉住。或许不过和我们一样,在寒冰中昏睡数个时辰。哪会像现在…”
石生吃惊地看着他,心道:“老九,你倒真会装。咱们师兄弟里,只有你平日最恨老二。他如今逞强吃到些苦头,你就算挂念到同门情谊高兴不起来,也绝不会伤心得好像死掉爹娘一样吧。”不知不觉顺着他的口气,附和道:“说起来,二师兄以一敌四,能拾回条性命都算是很好的了。”
“经过此事,倒也好令你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道家仙学是永无止境的,别以为只有你们朝夕勤学苦修,各教派的门众又何尝不是如此。”周浩天低叹口气,道,“从明天开始,你们便各自好生修炼吧。三个月后,为师还要仔细考较你们的修行进展。好了,你们快将无忌抬回紫府吧。不久,我还有要事向你们宣布。”
众人相继应声步出道关。魏伯阳跟到最后,揣着坎坷不安的心思,提步跨向道关的通道处。
周浩天背向着他,淡淡道:“伯阳,你先留下。”
魏伯阳心神微怔,立即回身,道:“是。师父。”
“既然周师叔跟各位师兄有要事相议,我就先告退了。”
白衣女子来到周浩天跟前,和着微风送出轻柔的声音。
周浩天微笑道:“也好。秦师侄此番千里报信,真是辛苦了。”
白衣女子施礼谦退,经过魏伯阳身旁之时,再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压低音量,道:“魏兄请珍重。”缓步踏上赤色石台,瞬息飘入光泽闪耀的碑面。
道关内冰雪化尽,炙热的气息重新扑面迎来。
周浩天负手立到沙丘边沿,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始终遥遥看往远处天穹。
无远弗届的道关内,没有风和一切虫鸣鸟啼声,到处覆盖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
魏伯阳生出一股极不自然的感觉:转眼两个时辰过去了,然而师父却始终不看他一眼,暧mei难明的态度,令人难以捉摸。如果师父真的轻信苏定远的鬼话……
一阵微弱的热风徐徐吹过。
魏伯阳蓦然打了个寒颤,强迫自己别去想这些莫须有的后果,心道:“师父久久不言,莫非是想我先作一番解释?”
铺满道关的黄沙,跟随带有热息的轻风微微荡起。
“我这里有样物事,想要给你瞧瞧。”周浩天突然转身,扬手抛出一道银光,“铿!”地插入到坚硬的赤色石台。
银光只插入石台半截,另一半却仍在热风中颤动着。
魏伯阳凝眼看过,发现颤动的银光只是一柄窄细的银色长剑。银剑的半截剑身虽然深深插嵌入赤色石台,但只凭另半截剑身上密布的爪痕,魏伯阳便认出此剑是那夜自己偶然拾得的冰魂剑。
“呛!”
魏伯阳执住剑柄,轻松拔出银剑,仔细瞧看片刻,心道:“不会有错的。这就是那夜苏宁遗失的冰魂剑。”想到此处,不禁探手摸往腰际,左手将另一把久悬腰间的冰魂剑取到眼前,只见两把冰魂剑的剑身,居然都留有清晰可见的爪痕。
周浩天冷冷看着他,道:“数日前,当我发现这柄以双神宫独门秘法修炼的冰魂剑之时,便感到非常蹊跷。原想再过些时候,找你询问清楚。没想到,今日会发生这般祸端。”冷哼一声,又道:“如非秦师侄证实此剑确系你偶然拾得,为师怎敢肯定双神宫门人的惨死,绝非是你所为。”
“嘶!”
魏伯阳愕然看着左手的冰魂剑化作淡淡紫气,随风往四周飘散。
魏伯阳将冰魂剑插入腰间剑鞘,情不自禁想:“原来师父早自六日前,便替换了这把真正的冰魂剑…幸好如此,否则叫那疯婆子看到老子挂着她宝贝女徒的宝剑,只怕现在还要赖着不肯走呢。”
“我看此事错综复杂,跟你多少都有些干系。你自己先好好想想吧,想清楚后再来见我。”
周围再响起周浩天变幻不定的说话声。
魏伯阳蓦然抬头,只见眼前空空荡荡,师尊早消失不见了。
“师父…难道您信不过我吗?”
魏伯阳深吸口气,缓步登上赤色石台,躬身穿出道关。
烈日高高悬挂天际,灼热的光芒早将漫山霜雪融化殆尽。
魏伯阳从道关内安步行出,只见峰顶四周到处是惨遭风雪之灾的残枝败石#这座往昔美丽清秀的道峰,如今多少变得有些破壁残垣的感觉。
相较之下,先前紫气洞府外坍塌掉半截的山崖,此刻倒恢复得没有半分残败的遗痕:崖边那数株给厚重的果实压得弯腰的紫树,仍然躬身半悬到崖外;那扇紫气洞府的石门,仍然紧紧关合着;挨近石门旁侧的山壁角落里,仍然摆放着那只大铜盆。山露顺着壁间的缝隙流淌到盆子里,发出连串“滴滴嗒嗒”的声响。
面目粗犷的石生,倚壁站到紫气洞府的府门外,腰干挺得笔直。
“四师弟。你怎么不进去?”魏伯阳愕然看着他,笑道,“师父不是有事情要宣布吗?”
“老二受伤过重,师父还在助他治愈。”石生微摇颔首,道,“师父有什么事情,只怕也得晚些才会宣布。”
魏伯阳哑然失笑,道:“是吗?那你也不用活似尊护法门神地守在外面吧?”
石生摇头笑道:“如果真能成仙成圣倒好,我便再不用辛苦修炼了。”
“四师弟还是直说吧。”魏伯阳忽然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低叹道,“师父是否恼我了?”
石生微怔道:“大师兄想得太多了。”目光避过他的视线移到旁边,道:“师父命我等候大师兄,只是有些话令我转告您。”
魏伯阳深吸口气,缓缓道:“你说吧。”
石生敛尽笑容,道:“师父想知道大师兄不久前,是否得到一头独角妖兽的血角?”
魏伯阳暗想:“我好像尚没有禀报,师父怎会知道的?”心念电转间,道:“确有此事。”
石生道:“不知大师兄准备将那支独兽血角如何处理?”
魏伯阳冲口而出,道:“那自然是交给师父,用以治疗小师妹的寒毒。”微皱眉头,不悦道:“四师弟,你到底要问什么?”
石生低叹口气,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藏而不交,如今仍没有对师父禀明此事?”
魏伯阳心神微震,想到进入掌教秘室的那日,便想要将血角交给师父的。只是师父的满腹期望之言,令自己始终没有承禀此事的机会。最后吸收“青天红日烛”醒来,只看到师父留下的稻草化身。
石生见魏伯阳眉关微锁的样子,笑道:“大师兄不要担忧。我看师父好像并没有很生气。”稍顿,又道:“其实大师兄的品性,师父又怎会不知?师兄定是忘记禀报了吧。”
魏伯阳深吸口气,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安步到丈外的紫府石门前,叹道:“确实是我的疏忽…要不然,我立即进去把那东西亲手交给师父。”
“不用了。师父只是让大师兄将血角交给我,由我转交给他。”石生移步拦到他身前,摇头苦笑,道,“师父他…并没有令我传师兄进去。”
魏伯阳脑际轰然震响,瞬间似给迎头浇下一盆冰水。片刻后,探手入怀摸出那支弯曲的血角,自嘲似地笑了笑,道:“也好,也好…”
石生拿过他递来的血角,低声道:“师父行事向来高深莫测,大师兄千万别胡思乱想。”
“当然不会。”魏伯阳拍着他的肩膀,勉强笑道,“快进去吧。师父还等着你呢。”
石生暗叹口气,转身启开府门走进去。
魏伯阳独自坐到悬崖边沿,两腿无聊地悬荡到半空,黯然看往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
“其实那疯婆子的冻气虽然厉害,观其道法该仍没有到达返虚的境界。”魏伯阳想到冰魂仙子临走前双眼流露出来的杀机,自言自语,道,“要是我有足够时间来积聚紫源真气,再次跟她相遇虽非必胜,也会有机会自保吧。”再摇摇头,低声叹道:“如果《本源大法》能克服真气积聚迟缓的缺点,真不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