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传自洪荒初始,天上地下便存在着最隐秘的十处奇境,它们是:天涯海角、三藏魔界、森罗鬼域、西天昆仑、千年冰河、混沌森林、万魔洞、幻屋、盘古墓、不死国。
从帝王伏羲到太公姜尚,道门各辈为追溯传说,先后不下千万人离奇失踪。
——《八宗秘卷》
魏伯阳在街面上踌躇半晌,趁没人注意到自己之际,瞬间翻身跃过眼前的朱漆大门。
进门后是一处不算宽敞的小院落,里面栽满了各类少见的奇花异草,各种迷人的芳香混杂到一起扑鼻而来,令人颇有一股心旷神怡的感觉。
院落的最里端有一间黑白相间的房屋,两扇宽大的房门朝外敞开着,令人一眼便可窥见屋内的一切。
这间屋子的陈设非常简单:左侧是一排宽大的箱柜,密密麻麻的抽屉上书满各种草药的名称。
在靠墙面的最里端搁放着一张古铜色的木桌。桌面立着一只香檀,檀后竖一块铜牌,由上往下雕琢着——天地,两个若游龙走凤般缭草不堪的绯红大字。
魏伯阳跨步入屋,目注往香檀后供奉的铜牌,暗忖:“古往今来,行医者供奉的多是神农扁鹊。在家中竖牌供奉天地的医师,倒真的很少见呢。”
此刻,由左侧碧绿色的帏幕后,隐约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魏伯阳微蹙眉宇,忖道:“后面应是别人休憩的闺房吧。那丫头莽莽撞撞进那里干嘛?”倏然移往左侧,跟了进去。
岂料帏幕后却非什么人的闺房,而是一条长及十数丈的廊道。
廊道的一侧充满各种盆栽的花卉,另一侧则序列了六七间外观清雅的厢房。
魏伯阳在董月轻微的脚步声带领下,径直来到最中间房门大敞的一间房。
董月婷婷玉立地背向着他,挨往墙面一幅巨大的墨画前,身侧是一间整洁干净的床榻和一张丈许左右的红木桌,两盏刚沏好的花茶搁放桌面,不停朝外冒着热气。
魏伯阳收回投往桌面的惊异目光,喃喃道:“什么人?好快的动作。”
董月微点螓首,道:“的确很快。要不然哪能在沏好茶招呼我们之余,仍可从容自在地离去。”只手端了桌面的一盏花茶,浅笑嫣然地回身,将茶水浅尝辄止后,向魏伯阳面前递去,道:“味道还很不错呢。喂!你要不要尝一下?”
魏伯阳却不接,只道:“谢了”神思飞往刚刚应在此屋中沏此花茶的人,暗忖:此人的道行当不在我之下,绝非当日在丹阳外碰到的那位郭姑娘。
董月装腔作势地哼了一声,道:“不尝便不尝,怕人家会害你吗?瞧瞧你道行挺不赖的,为何胆子却不大。”言落,旋又“嗤”地一笑,顺手将茶盏放回原处,目光复投往墙面的墨画。
画的背景是一处碧草连天的大草原,其中生满了不知名的奇花异草。一位高挺削瘦、仙风道骨的长须老人骑了一匹似马非马、似骡非骡的异兽,巡游在画中仿似仙境的草原中,更多稀罕奇特的异兽纷纷围聚在他的周围嬉戏玩闹。
老人的嘴角挂满童趣般天真烂漫的微笑,像顽童骤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物,又似问道者最终来到毕生追求的仙境,令人即便只望一眼,亦会油然生出一股温馨幸福的感受。
魏伯阳深深吸一口气,道:“画中的胜景只怕举世难寻,实在令人非常神往。”
董月娇躯微颤,低声道:“看似举世难寻,然而只是世间人懒得去追寻罢了。”
魏伯阳讶异道:“听你的意思,似乎天下真的存在此等胜境?”
“相传在海天的尽处,有一块绝世独立的净土。”董月缓缓回身,眸子似深陷回忆般放出异样的光彩,柔声道,“那里有最美丽的鲜花,最迷人的大海,最耀眼的阳光,最宁静的山野与最广阔的草原…生活在那儿的生灵,没有一切的烦恼苦楚,即使仙神亦不能令它们羡慕。”
“那是洪荒史载中的天涯海角吧。”魏伯阳吁一口气,道,“只可惜,史载中的天之涯、海之角,终究只是缥缈而美丽的传说。”
董月讶然道:“天涯海角是自天地始生,存在的极乐妙土。你怎能乱猜它是缥缈的传说?”
魏伯阳懒得同她争论,虽然在道门数千年的历史中,为了追寻天涯海角的存在而自弃修炼,平生踏尽天下的每寸土地,而最终却希望落空的人不下千万。但都只是没找到而已,谁敢断言洪荒史载中的天涯海角只是蒙人的美丽传说,需知道门毕生追寻的大罗仙境最初亦是在洪荒史载中提及的。
董月怔怔看了魏伯阳半晌,很没来由地叹了口气,道:“看来那什么郭神医都不在家。我们等下再来吧。”举步往屋外去了。
两人先后行出廊道,穿过草药味儿甚浓的大堂,来到进门处芳香扑鼻的小院落。
“神医就要回来了。爹,你的病也有治了…”
“别挤别挤,是我先到的…”
“去你娘的。谁管你先来后到,快给老子让开…”
“商老二。你凶什么凶!小心自己的另一条胳膊,别也给人废掉…”
“祁公子说得不错。在神医这儿,可轮不到你这蛮夫撒野…”
“……”
朱漆大门外充满一片吵吵嚷嚷的喧闹声。
董月嘎然止步,往魏伯阳看来,道:“你找的人,好像要回来了。”
魏伯阳喃喃道:“是啊。的确像是回来了。”
当此时刻,心中却狂涌出一股忐忑的感觉:万一归来的郭女神医不是那日在乱葬坡上的姑娘呢?
不到一会儿,朱漆大门外陆续传来一阵飞扬的马蹄声。
马蹄声响后不久,外面便传来一把粗声粗气的男子嗓音,道:“大家都不要挤,不要吵闹……”
门外吵杂不堪的喧闹声慢慢静了下来。尽管间或仍能听到三数人小声的嘀咕议论,然相较之前好像数百只苍蝇围在耳畔嗡嗡飞叫的情景,却不可同日而语。
隔了半晌,一把清脆好听的女子声音打破了难得的宁静,道:“陈二哥,麻烦你们尽量小心点抬那人下来吧。”
“姑娘请放心…想不到我们只离城几天,候在家门外的病人都满街了,姑娘今时今日的声望,怕不输於当年的神医老爷了…”
“别说了,陈二哥。我要先进屋小休一下,半柱香后,才叫大家进来吧。”
“是她!就是她的声音。”
魏伯阳深吸口气,强制按捺心中的激动。
“你猜那女人会陪你往蓝山神宫吗?”董月将小思思轻搂在怀中,弹手抚mo它柔软洁净的红色狐毛。
魏伯阳愕然道:“为何不会?只是说两句话罢了,又不冒什么风险。”
“你不是提到双神宫的冰魂仙子活像是疯妇吗?”董月抿嘴一笑,道,“要是那样,即使你同双神宫的误会撇清了。那双神宫的人却终究是为了向你的女神医追回失盗的千年冰蟾蜍而死。你能保证冰魂仙子不会为此而向她索命吗?”
魏伯阳愣了愣,道:“那时家师亦会一同前往蓝山,谁敢当着他老人家的面肆意杀人。”
董月故作沉吟,道:“我记得蓝山神宫好像有一位从秦初闭关到现在的老妖婆。据闻她的辈份比你师父还要高一大截,似乎西域五行宫的掌教亦都是她的门人子嗣。如果叫她知道自己的孙子给人家宰了,你猜会怎么样呢?”
“用不着跟我打哑谜,我知道你指的是谁。”魏伯阳哑然失笑,道,“双神宫的仙魂姥姥乃道门的六相祖师之一。在百教之中论年龄辈份,只怕敝师祖也及不上她。此人乃道门祖师级的前辈,没理由会同其它人一样蛮不讲理吧?”
“吱呀!”
朱漆大门给人由外往里缓缓推开了一道缺口。
魏伯阳目光所及,只看到一位面目凶悍,背插双斧的中年壮汉,虎背熊腰地堵在推开的大门处。
“好大的胆子!哪里来的小贼,敢到我家姑娘处行窃。”中年壮汉目光不善地瞪着魏伯阳,暴笑道,“现在你们是自缚双手往郡府领罪,或是等挨一顿狠揍后再去?”
董月吃惊受吓般,噔噔两步缩往魏伯阳身后,压低了声音,道:“好凶蛮的家伙。道士,这是你的事情,我看都由你来解决吧。”
魏伯阳愕然道:“可是最早偷进来的人好像是你吧?”
董月趾高气扬,轻笑道:“是我又怎样。你瞧,我可不懂什么自缚双手,最多只会杀人放火罢了。”
魏伯阳一路早惯了她的任性妄为,更清楚此女确没什么是非好恶,只得苦叹投降,往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道:“光天之下,哪来的什么贼。敝姓魏,由蜀中峨眉来此,只为寻朋访友。”
中年壮汉一怔,放声道:“好啊。冥顽不灵的小贼!蒙人都蒙到你陈二爷身上了。”大笑声中,倏地踏前一步,蒲扇般的巨手立往魏伯阳胸前袭来。
魏伯阳轻轻松松地往左侧移半步,刚好令中年壮汉虎虎生威的一击落空,道:“气凝而不散。嗯,寻常武者能做到如此地步,都很不错的了。只是守精於丹田,仍只是炼精化气的下层功夫。”
中年壮汉原只用了一小半的力道,生怕一不小心便将窍贼揍没气了,会牵害自己吃上牢饭。岂料两眼一花,那窍贼非但侥幸躲掉了自己的掌击,更叽叽歪歪地大言不惭,不由恼恨相加,叫道:“罗里八嗦地干什么!”叫吼声中拢指作拳,顺势左摆仍往魏伯阳胸前击去。
“不修身不养性,看来阁下亦技只於此了。”
魏伯阳微微一笑,对中年壮汉气势汹汹的攻击不加在乎,左手食中二指恰到好处地点在击来的拳锋上。
“啪!”
气劲碎响声中,中年壮汉应声不断跄踉后跌,直等撞在往里推开道缺口的朱漆门上,才跌势终止。两手反向撑着门沿,发呆般愣瞧着魏伯阳,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啊!陈二哥,不要动手,我认得他们。”清脆的讶声中,身材婀娜多姿的少女终由微敞的朱漆门外跨步进来。
弯弯的柳眉,清澈的眸子,盘髻的丝发。尽管此时的少女,没了当初在丹阳城外那件艳丽耀眼的红衣。然而青丽的襦裙,仍将那股清灵雅致的美丽衬托得非常迷人。
魏伯阳终感到自己成功地松了一口气,目光尽投往眼前丽人,道:“郭姑娘,仍记得当日丹阳城外的故人吗?”
郭倩轻轻一笑,道:“人家怎敢忘掉自己的救命恩人呢。”顿了顿,旋即轻叹道:“倩儿早说了我们终会碰面的。只是魏大哥当初怎都不信罢了。”
魏伯阳微微一怔,知道她仍对自己那日的豪言壮语记忆犹新,只得苦笑道:“错非这段日子来饱历沧桑,魏某原也不会来打扰姑娘的。”
郭倩移步往前行来,闻言讶道:“什么饱历沧桑?魏大哥怎能将自己说得变老了很多的样子。”停步后,回眸往背门而站的中年壮汉,道:“陈二哥,现在可以将那位公子抬进来了。”
中年壮汉点了点头,仍自目带疑光地往魏伯阳看一眼,才扭头向门外,大声道:“老三,老四。小姐叫抬人进来。”
声音刚落,另两位体魄雄奇的中年壮汉合抬一副担架,立由门外疾步跨入院落。
担架上面,平躺着一位面目清俊,身形略嫌削瘦的轻年男人。此刻微闭双目,好似深入了深而沉的眠睡一般。
“江楠!”魏伯阳目光微扫,立即看清那躺在担架上却是门中那位身怀异状,天生不能窥道门径的小子江南,不由脱口叫道,“郭姑娘,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郭倩讶道:“魏大哥认识他?”
“实不相瞒。”魏伯阳点头道,“江楠九年来附於敝门修行,不久前才离别山门。”
郭倩露出个恍然彻悟的表情,道:“原来这位公子亦曾修炼道法,怪不得我总感到他的经脉同常人的略有差异。”稍顿了下,道:“我们在往江州的路上碰到江公子昏迷在道旁…我们用了很多办法都不能将之救醒,更偶然发现江公子的身上好似存在一股极异样的力量,能将一切进入身体的真气吞噬。”
魏伯阳一点都不感到意外,道:“江南的身体确跟常人大不相同,且由此而不能精炼道法,数年勤修等同竹蓝中水。”
“小倩自小对天下的各类奇症兴趣盎然。”郭倩嫣然一笑,道,“因此自作主张带江公子回到洛阳,希望终能找到病因。”
魏伯阳暗忖:“江小子身体的异样不但跟真气相干,或更乃自身先天不全的问题。即管你是天下第一神医,却怎能帮得到忙。”
两位壮汉脚不停步,由魏伯阳身前步往内进的以帷幕相隔的屋子。
郭倩由两人背影消失处收回目光,复投往静立在魏伯阳左侧的董月。
魏伯阳道:“董姑娘是陪我一道来的。”
董月忙附和道:“是啊。我是陪道士一同来寻姑娘求助的。”
魏伯阳哪猜到此女甫开口便来揭自己疮疤,一时好不尴尬。郭倩却一点都不意外,目光似带微笑地往魏伯阳看来,道:“两位随我到屋里说吧。”
领先行入那间供奉了香檀的屋子,由屋后的帏幕步进花香四溢的廊道,直行到第三间厢房前才停了下来。
郭倩微不可闻地轻吁口气,窈窕娇体仍背向魏伯阳,道,“爹生前常教授小倩,受人滴水之恩,即当涌泉相报。魏大哥当日对我有援手之情,只要是你的事,小倩自会尽力相助。”
魏伯阳闻言一怔,喜道:“如果姑娘相助,那魏某的事自能应刃而解。”顿了下,道:“皆因此事跟当日在丹阳城外发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