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盆栽的花卉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挥发出越渐浓烈的芳香。
魏伯阳缓缓将双神宫日前发生的惨案与冰魂仙子蛮不讲理的猜忌,向眼前清灵丽绝的女子简叙了一遍。
“啊。那些人…双神宫的人相信我是什么妖教的女魔头?”郭倩半倚在道侧的护栏上,当由魏伯阳口中知道苏定远一口咬定自己是鬼教的九变仙子时,不由花枝乱颤地笑了,道,“小倩却真的希望是那什么的九变仙子,那样就也能任意变化了……咦。魏大哥真不知那位九变仙子生得什么模样吗?”
魏伯阳道:“当然不知了。那九变仙子精擅神通变化,相信天下都很少人知其真容…”蓦地一顿,眼中流露出回忆的目光,道:“数年之前,我在往梅岭的路上,倒是偶然发现了一块雕下那妖妇名讳的墓碑。只是那墓碑看来似乎很陈旧了,而且坟中亦没什么尸骸,不知那九变仙子是否真的葬在其中?”
“对啊。”郭倩似深有感触,道,“像那样千变万化的妖人,是否真的消亡了,谁能知道呢?”
“郭姑娘,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些了。”魏伯阳清了清嗓音,道,“魏某此来洛阳,自是望姑娘能往我峨眉一行,由家师陪同前往蓝山神宫澄清一切。”
郭倩略思索了半晌,干脆俐落地道:“好吧。我跟你去。”
魏伯阳冲口而出,道:“你答应了?”
郭倩笑靥似花,道:“受人滴水之恩,需当涌泉相报嘛。”
魏伯阳道:“只是此事跟姑娘亦有莫大的干系。双神宫那疯妇或会对你不利…”
“魏大哥。”
郭倩闻言一怔,似医家治人时的冷静自信的眸子对往魏伯阳的目光,道:“论道行功境,小倩区区蚁民自然不堪之至。”微微一顿,道:“只是尽管弱似壁虎,仍自有其全身之道。”
魏伯阳思及早前那位在郭府中沏茶备客的神秘人物,恍然中灵机一动,道:“如此只要姑娘准备好后,我们即刻启程。”
郭倩沉吟道:“那么明早怎样?”
魏伯阳微笑道:“看来魏某只得叨扰姑娘一宿了。”
郭倩道:“舍下尚有数间客房,只要魏大哥不嫌弃便好。”美眸飘向廊道的尽处,道:“另外江公子便在最后一间客房,照小倩看来不到两三时辰,江公子应能自然醒来。魏大哥到时当能同故人叙旧。”
魏伯阳闻言一怔,道:“江楠不幸逢此恶症,此番能够苏醒自是好的。如果不能,那也是命数使然。”
郭倩浅浅一笑,道:“要是命数都不能逆改,那我们医家都只好去改行了。”往前两步,轻手推开左侧一间客房的雕花漆门,道:“好。魏大哥旅途劳顿,小倩就不误你休息了。”
董月早一步跨了进房,不耐烦地道:“对啊。郭姑娘只管忙去吧,道士和我都很累了。”在两人眼睁睁地注视下,一点不顾忌形象地倒在床上,只手慵懒地拉了被褥蒙眼便睡。
郭倩讶然道:“看来董姑娘真的很累了。”
魏伯阳则更是发呆似地盯着不顾形象霸在床上的董月,怎都不信那是眨眼前仍活蹦乱跳的刁蛮女。
郭倩后移半步至门外,淡然一笑,道:“到了郭府,魏大哥权当回到自己家里。如果有什么需要,找王伯便好。”说完,清脆的声音向外喊了一声“王伯!”。
顷刻后,一位佝偻了腰的老仆,脚步蹒跚地由院外来到两人跟前。
此人满面皱痕,咋看年岁似不在百龄下,眼珠黄得似秋风扫落的枯叶,饱历沧桑的双目精气失落,左手攥一把硕大的用於修剪花草的剪子。
郭倩顺口叮嘱了两句,王伯佝偻了腰地立在两人面前,只是嗡声嗡气地嗯了两声,便脚步蹒跚地往来处回了。
魏伯阳久久凝视王伯佝偻了腰,缓慢消失在帏幕后的背影。心中却蓦地想到那位藏身於郭宅,且道行更不在自己之下的神秘人,双目顿即精光疾闪。
“王伯是爹当年聘来的花仆,专责照顾院中的花药。”郭倩似看到魏伯阳猜疑的目光,神色平静地道,“怎么?魏大哥仍有什么问题吗。”
魏伯阳道:“没有。只是那位王伯身体似不太好,姑娘精通医药之道,怎不为老人家调补一下。”
郭倩微微一怔,神色中颇生感慨,道:“王伯早年深习吐纳养生之道,只是自爹去后性情突变,对修习多年的养生之道亦放弃了。”
“姑娘。”
廊道外,响来中年壮汉恭敬浑厚的粗嗓子声音。
郭倩闻声往魏伯阳微点螓首,道:“小倩得先到外面办一点私事。魏大哥一路劳顿,最好亦早点休息吧。”回身往廊道外行去。
魏伯阳却情不自禁地想到郭宅中那位年纪不小,手持大剪子,脚步蹒跚的花仆,更想到早前那位能於自己不察觉中,在郭宅中备茶待客的神秘人物。尽管怎么看那王伯都不像一位深修道法的高人,然天下事奇之更奇,异之更异,谁敢由此妄下断论。
直到郭倩窈窕的身影伴随帏幕的缓缓坠下,而消失在眼前。魏伯阳才蓦然醒来似地,提步跟往用来间隔廊道和主间的帏幕后。
郭倩此际刚好行到临门处,对身后跟来的魏伯阳俨似不察,三两下即步至门外。
“啪!”
一只粗壮的巨手拉动门沿,令大门在魏伯阳身前重重合上。门外依稀传来逐渐去远的马蹄声。
魏伯阳到离门丈许处停了下来,微微掐破右手食指,左手疾电似地将盘踞在肩上养眼的小狐狸拎在手中。
小思思梦至酣时,乍逢巨变,当即吓得狐肢乱蹬,惊叫道:“臭道士,你在做什么…啊。你弄疼我了…”
“不要吵!”
魏伯阳轻喝一声,迅疾以食指在它的小脑袋上画了一道方圆相邻的血符,道:“天地乾坤,五气归一。太上如律令!”
声音嘎然而止,血符中闪耀的火一样的白色焰光,瞬间没进小思思头顶的皮毛内。
小思思一阵剧颤,全身血红似火的狐毛隐隐带了一股淡淡的白芒。
魏伯阳放手将它丢在地上,肃然道:“去吧。即使要跟我吵闹,亦需等你回来之后。”
小思思落地后忙舒展四肢,像人一般地直立而起,腥红的狐眼似火一样,气呼呼地道:“臭小子,你到底施了什么法…啊。我不…”刚吵闹到半截,顿似脱弦的劲箭,后肢猛一蹬地面,瞬即窜至郭宅高坚的围墙外。
“‘秘血咒’乃气血感应的上等符术。不但能侦察咒符数丈范围内的异常。更能对附带妖气之物一度进行攻击。”魏伯阳松了口气,信步往门外行去,暗忖,“即便郭姑娘真的遇到意外,相信在出事前亦能一切安然…”
“轰隆!轰…”
一道耀眼的电光划过乌云密布的天空,轰隆发响的雷声震得人耳朵都似要聋了。震耳的雷声不久便轰隆发响。
狂嘶的劲风不断增强。伴风而至的一股冰寒刮肤的凉意,令仍然在街面闲步的路人,尽皆勒衣缩颈往家中猛赶。
“哗啦…”
风雷疾电中,豆大的雨滴哗啦啦自天而降。
少数仍逗留在街面的行人,叫嚷着躲往两侧蔽雨的屋檐下、店铺内,任店家掌柜喊破了喉咙亦不离外半步。
阴暗的天,似乎一下子变得更浑浊了。
*猖狂地在天地肆虐,直等到平坦的街面堆积成数寸高的水塘,哗啦啦的暴雨才慢慢地稀落。
此时,相拥在街侧的屋檐下、商铺中的路人相继欢呼,不断踏上回家的路。
群星闪闪点缀在天际。
优美醉人的夜色下,偌大的长安城却较往日里寂静了不少。街中随处可闻的嬉笑打闹声、吆喝叫卖声没有了,只剩下酒楼里吟诗唱曲声与琴笛的合奏声,仍在孤唱独鸣。
魏伯阳绕城中行了一圈,只手拎了由飘香楼买得的两壶“三日醉”,闲庭信步回到玉溪街的郭家宅院。
栽满花卉的院落中静静的。尽管在醉人的月光辉照下,院中的景物却仍令人生出一股麻糊糊的、瞧不真切的感受。
魏伯阳向上望了望天色,喃喃道:“即将戍时三刻了。郭姑娘外出不下两三个时辰了,却不知何时回来。”目光停留往院落中仅有的黑白相间的大屋,喃喃道:“那丫头都睡了不少时间了,怎么仍不下床?”
魏伯阳跨门而入,先用真气点燃四面角落的数盏烛台,顺手将两壶“三日醉”搁放在身前桌上,直往屋后的廊道行去。
陈列在廊道左侧的花卉,此时早挂满湿漉漉的水珠。那些在劲风的扶持下,洒往廊道来的雨滴,不仅淋浇上盆栽的花卉,更沾湿了右侧厢房用纸糊的窗户。
董月卧休处位於廊道右侧的第一间厢房。内中陈设简单,仅一张供人休憩的卧榻和左右侧两张方形的桌台。
厢房的门窗全往内直敞。一切仍似魏伯阳离屋前一样,董月仍合衣躺在床上,双手轻放胸前,娇艳的脸蛋时而露出一种狡黠得意的笑容。
魏伯阳凝望闭眸酣睡的董月,暗道:“小丫头笑得如此奸狡,多半做梦仍在梦到捉弄人呢。”想到最少仍需十来天,才能摆脱掉那压根都没放自己在眼里的丫头,不由得暗叹口气,顺手合上直敞的房门。
“砰!”
半刻后,闭合的厢房门似受到飓风的冲击,猛地往内扯开了。
此时,魏伯阳刚回到药堂将放置桌面的“三日醉”拎了一壶在手中,尚没来得及落坐浅尝手中的美酒,闻声即往间隔於廊道和药堂的帏幕冲去。
“啪!”
魏伯阳蓦然一惊,倏地刹止刚疾飞至廊道处的脚步,眼中的炯炯精光直投往身前两丈许外,那倚栏而立的苗条纤柔的身影。
此刻,不知何时醒来的董月却恍似不知魏伯阳的到来,眼眸中布满异样的寒芒,只朝远处漆黑的夜空望了几眼,瞬间便旋身飞起,犹如离弦劲箭般破空远去。
魏伯阳微微一怔,暗忖:“大半夜的飞那么高干嘛…”踌躇少刻,终憋不住飞身追去。
与此同时,似跟董月的离奇举动相呼应般,数声凄然的惨哼,终打断纷纷夜雨下的都城的宁静。
魏伯阳闻声微变,更发现前方的董月亦刚好向惨声传来处飞去,忙放下心中猜疑,将身法展至极限往高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