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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把根留住

——人口较少民族作家印象记

在我们的讲述中,有一群《民族文学》挂念的人。

他们是作家,是少数民族作家,而且是惯常被世界陌生记忆与表述的一群人口较少民族作家。我们总是挂念他们,觉得他们实在太珍贵,又似乎正因这种珍贵,而疏落、含蓄地疾走在文学的原野,留下孤单的脊背,供世人揣摩其中的暗语,追寻遗落的赞叹——他们,和他们的文学,不仅连同着无数纵横的江流、群莽的青山、舒展的林草,潜入我们清澈的心,更像是古老的树根一般,广泛地盘结在中华文化的深厚土层之下,滋长着一个国度多维的性格、丰腴的情感与淳厚的文学记忆。

我国有22个人口不足10万的少数民族,统称为人口较少民族。根据2000年全国第五次人口普查,这22个少数民族的人口总和仅有63万,是“少数中的少数”。为了唤起更多有识之士对这些民族文学生态的关注,构建更加合理的多民族文学格局,2007年5月,由民族文学杂志社和民族团结杂志社联合主办的“全国人口较少民族作家研讨班”隆重开班了。普米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毛南族、撒拉族、怒族、保安族、裕固族、德昂族、赫哲族、阿昌族等人口较少民族及其他共35个民族的42位作家齐聚北京,在文学的圣殿里灌溉着浓郁的亲情、真挚的趣味与洒脱的诗意。

因为这样的机缘,也因为在此之前和之后的许多次机缘,我们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人口较少民族作家。他们鲜活质朴的形象与话语,时刻动着我们的心。现在我们零星地讲述起这一切,盼望那些坚硬的、湿润的、明媚的,当然更重要是纯净的印象,能够被更多读者珍藏。

我们感到,在他们隐秘的灵魂深处,有着深深的歌唱的根。

拇指竖起的小凉山

“见到这么多少数民族兄弟姐妹,就跟见到自家人一样亲切!我这个人,虽然黑一点,还有点像索马里来的,不过人还是好的。”鲁若迪基的一句开场白,把大伙都逗乐了。在研讨班为期5天的时间里,这个身高一米八○的黑铁塔般的大块头,总是像老大哥一样,以憨厚的气质、朴实的关怀与灵逸的才情,赢得同学们的信赖和尊敬。有人问起他名字的由来,他就绘声绘色地讲给大家听。原来,鲁若迪基读书时对文学大师特别崇拜,便把鲁迅和郭沫若的名字各取一字汇入笔名。鲁若迪基是普米族,他说,为普米族写诗是他的宿命。写作除了能给他带来快乐,还能让他和他的母族尊严地活着。

小凉山很小

只有我的拇指那么大

在外的时候

我总是用拇指把它竖在别人的面前

鲁若迪基的诗歌正是带着对故乡的骄傲,从小凉山出发,一路走向了全国诗坛。

有了鲁若迪基这样一位领军人物,小凉山诗人更加活跃了,他们以带有荞粑粑和苏理玛酒味道的诗吸引着更多的人,也深深地吸引着同是普米族的曹翔。

曹翔与鲁若迪基既是同学又是同事,有了这一层便利,他便经常随鲁若迪基一起参加小凉山诗人的聚会。只是在聚会中,他通常藏在角落里,痴痴地听大家朗诵刚刚写好的诗,自己胡乱涂鸦的几首,却死死地攥在手心,不敢拿给大家看。可三番五次下来,曹翔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一次聚会时,曹翔勉强挑出几首,递了出去。没想到,这一递,不仅将他的诗歌递到了鲁若迪基的面前,还连同他作为小凉山诗人的新生力量,递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之中。当鲁若迪基读到“一只小鸟,背着天空飞翔”时,眼神中流露出一束惊喜,立刻在诗友中寻找起这首《彼此的鸟》的作者,感叹道:“没有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一个诗人就在我们身旁啊!”

一句不经意的赞许,或许有无穷的神力。在鲁若迪基的鼓动下,曹翔壮着胆子,第一次把自己的作品投了出去。经过焦急的等待,曹翔终于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的诗歌变为铅字,那种幸福、愉悦之感简直无法言说。“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显露出一点点模样来的。在我,那巨人就是鲁若迪基。”

以前,曹翔在很多人心中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坏小子,诗歌却让他改变了生活方式。他的生活充实、快乐起来,血管里也流淌着更多的爱与宽容。当曹翔的诗集《家乡的泸沽湖》出版后,他特意拿了一些给村里的小学校,还送了一些给那些不愿读书却又崇拜“时尚”的年轻人。现在,很多小学生在老师的讲解下知道了诗歌表达的意思,知道了要崇尚、保护、传承自己民族的优秀文化,要以自己是这个民族的一员而骄傲。那些年轻人见了曹翔都要跟他探讨一番关于本民族文化的问题,有些不识字的老人也鼓励他多做这样的事。

2007年5月,当曹翔收到“全国人口较少民族作家研讨班”的邀请函时,真的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向往已久的首都。到北京的第二天晚上,兄弟姐妹一起在房间里拉家常,谈文学,讲心得,说风俗,就像一家人坐在火塘边唠嗑一样。大家唱起自己民族的歌谣,跳起舞蹈,欢快的气氛简直跟小凉山下的锅庄晚会一样。用曹翔日记里的话说:“虽然身在大都市宾馆的房间里,感觉却像驰骋在蓝天白云下的辽阔草原……”那夜,不善言辞的曹翔彻底打消了拘谨,还和鲁若迪基一起演唱了一首普米歌曲……

曹翔的汉语功底不是很好,说不好普通话,这给他的诗歌创作带来了一定难度。但普米族灿烂的文化一直滋养着他,刺痛着他,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创作。他说:“如果说我的诗对于我的乡亲们,特别是青年人还算是有点效的草药的话,我愿意一直背着锄头挖下去。”

那一缕民歌情结

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站在泥巴、山泉水筑成墙,松木瓦做成房顶的木屋前,踮着脚,向山垭口外用力地眺望着。古老的金沙江在山的那一边慢慢拐了一个弯,小姑娘并不知道那就是著名的长江第一湾,更想不到这些童年的图景会对她日后成为一位诗人,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这个小姑娘就是德昂族的艾傈木诺。艾傈是德昂名,木诺是傈僳名,她把两个民族给予她的名字合起来作为笔名,并用诗把自己解释成“傈僳人和德昂人牵手结出的一颗草子”。

童年的时光虽苦,在小艾傈心中却有着无限的生动。上学时,每天天不亮,她就和堂妹一起,把母亲用碎花布拼缝的书包放进背箩,带上头天晚上做好的沙沙饭,点着松明火把,到山下七公里之外的学校上学。下山只有一条窄窄的路,松明微微的火光映着山路两边红一片白一片的荞麦花;如果是春天的黎明,未知的树梢会传来布谷鸟的鸣叫,更多的时候是山风吹灭了手中的火把,她和表妹便在黑暗中风一样地向山下奔去。

晚上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晚饭后,艾傈木诺就歪在爷爷的松木枕头上听故事,或者躲在屋后的核桃树下,偷听堂哥农布和对面山寨的绍青姑娘对唱情歌。月亮下的核桃树影在夜风里摇晃,姑娘的情歌就顺着夜风飘过来,飘进青春萌动的农布心里,也飘进艾傈木诺的心里:

小小火柴,

四方盒上四个角,

阿妹是白胖柴身,

哥是妹脚底火药,

擦一擦黑天就亮起火……

农布的情歌有很多,唱三天三夜也不会重复一句。艾傈木诺一直想记下这些动人心弦的歌词,就追着农布问,不料被农布痛斥不务正业,还被母亲用喂猪食的木勺狠狠打了一顿。但那些山村夏夜里清脆脆的歌声在艾傈木诺的心里一直很美很美。

上了初中以后,艾傈木诺从琼瑶的书中遇见了诗词的美。当时很多同学沉浸在琼瑶式的初恋情感中,艾傈木诺却对她书中洋溢的诗情迷恋不已,并再次唤起埋藏在童年心中的那一缕民歌情结。小艾傈开始偷偷地模仿着写诗,还积攒了厚厚的一大本,那时也不知道发表,每天自己看上几遍就心满意足了。

婚后的艾傈木诺放下了写作。直到婚变后,艾傈木诺带着复杂的心境再次提笔写作的时候,才发现在她陷入婚姻的这几年里,诗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对此一无所知。但艾傈木诺没有因为这几年的缺席而放弃,坚持在各种文学网站上,修正落后的思维,并结识了诸多诗友和前辈。那段时间,艾傈木诺开始读译著诗歌,并挤出时间到德昂乡村贴近母土。从德昂族民间艺人口头传诵的民间故事、民歌、叙事长诗里,艾傈木诺又找回了儿时收藏起来的那份诗心。

同样受山歌滋润的,还有生活在中缅边境的阿昌族作家孙宝廷。

阿昌族有一句俗语:知了三个,叫声满山坳;阿昌三个,唱得满山歌。不论是上山下地做活、节庆聚会或是青年男女谈情说爱,阿昌人都要唱民歌小调来抒发感情。在孙宝廷苦苦追寻文学的过程中,山寨的山歌就时时飘荡缭绕在他的心间,就像山寨里开满的山樱花,年年岁岁,香艳不败。

孙宝廷曾到中越边境当过五年的边防军人。正是在军营这所大学堂里,他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那阵子,连队里订有一些文学刊物,可时间久了,连长就纳闷:《民族文学》都跑到哪去了?战士们便一呼百应道:“嗨,都被那个孙宝廷拿走啦!”连长就去找孙宝廷,叫他把“窝藏”的刊物交出来,并打趣地问道:“你小子光说不练假把式,光见你读,啥年月也能在这上边看到你的文章啊!”孙宝廷的脸上涨起一团红晕,仿佛带着一点窃喜,还有几分得意。只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来,里面尽是密密麻麻、反复修改的文章,还不好意思地说道:“快咯快咯!”这下子连队里可炸了营,大伙这才知道孙宝廷为啥老是抢刊物,闹了半天,人家是梦想着当作家呢!

吃一个盘子的油香

天还未亮,诗人马学武就早早地来到了兰州拉面馆,美美地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拉面。店伙计见他满面红光、喜形于色的样子,就问他这是要上哪去。马学武咧开嘴笑了,推了推那副风趣的大眼镜,高声答道:“多斯提不知,我这是赶飞机去哩!”

马学武咋能不高兴呢,他的心早已经飞到了万里之外的江南。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下江南。原来,2007年5月,由国家民委和中国作协共同组织了“人口较少民族作家东部行采风活动”,马学武代表人口仅一万多的保安族,受邀此行。东方之珠的光怪陆离,西湖塔影的婉约清丽,苏州园林的别致典雅,鲁迅、茅盾、郁达夫、叶圣陶等文坛大师故居的古朴深邃……文学的厚重魅力与长江三角洲在改革开放春风吹拂下的新鲜气象,无不令采风团的17位作家心旷神怡,他们是乌孜别克族的阿达来提·艾比布拉、塔塔尔族的买斯古提·海山尼、塔吉克族的巴图尔·阿塔罕、京族的张永东、怒族的和建华、基诺族的张志华、门巴族的仁增措姆、鄂伦春族的敖荣凤、鄂温克族的张晓丽、赫哲族的孙玉森、撒拉族的马毅、毛南族的谭自安、阿昌族的孙家林、德昂族的杨艳等。一路上大家又说又笑,又唱又跳,纯朴、天真得像一群孩子。

2008年4月,“全国少数民族作家改稿班”的邀请函又一次寄到马学武的故乡积石山,他又一次来到了心驰神往的北京。别人发言时,他总是虚心听着,用心地在本子上记着笔记。轮到大伙都说了一遍以后,这位年轻诗人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诙谐地向众人说:“大伙都在说,可是此时此刻,语言已经无法表达我的心情了,我们保安人,人人爱唱歌,那……那我就唱吧!”大家便鼓掌叫好,于是我们的诗人就右手托起在耳畔,闭了眼睛,很陶醉地来了一段花儿。红红的花儿,开放在窗外,诗意的花儿,在他心中流淌,荡气又回肠:

对着远山喊一声:

阿哥的憨肉肉呀

……

荡气又回肠。

经常和马学武一起听课、用餐的,还有撒拉族作家马秀芬。两人虽说一个在甘肃,一个在青海,来自大山的两头,会上却经常在一块研讨问题。有人问他们咋这么亲,二人就得意地说:“都是吃一个盘子油香的嘛!”

童年的马秀芬,一直和外奶生活。一到晚上,外奶总有说不完的故事催她入眠。夏夜的风轻拂着院子里的老果树,在明月的笼罩下,斑驳的树影中,外奶就讲起“嫦娥奔月”的故事。马秀芬时常看见月亮中的嫦娥身着白色的绣花长衣,伫立在桂树旁,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看累了,便听着外奶的歌谣入睡。这些歌谣和故事,成了她最初的文学启蒙——

月亮月亮亮光光

光光的月亮里住着小嫦娥

月亮月亮亮晃晃

圆圆的月亮下我家阿娜睡觉觉……

读师范那阵,马秀芬爱上了诗,尤其是在街子乡教书时,每天都抽时间写诗,抽屉里就装了几百首。骆驼泉的古老传说,神秘的清真大寺,淳朴、热情的撒拉人,都是她写不尽的诗行。再后来,马秀芬在县委机关做宣传工作,常常起草文件和通讯稿,离文学越发远了。就在这时,研讨班和改稿班的邀请,让她尘封的诗心再次苏醒。现在她不但自个儿写,还动员爱好文学的同胞都去写,让更多的人来感知撒拉族,欣赏她的美丽。

废纸堆里的好小说

“我的小说发表了!”捧着1991年第1期的《民族文学》,毛南族小伙孟学祥终于开心地笑了。这篇名为《相思云》的小说手稿,曾投过几家刊物都杳无音讯。有一回,孟学祥随朋友去一家地方刊物编辑部,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渴盼,想问一问稿子的不足。可编辑对这篇小说并无印象,便让他自己去废纸堆里翻一翻。这一翻不要紧,孟学祥在布满灰尘的纸堆里翻出他的投稿信时,发现那封信粘在另一封信的背面,连信封都没有拆开!他强忍着辛酸,什么也没说,带着稿件就走了,一出编辑部的大门眼泪就不争气地浇了下来。

难道自己苦心创作的小说真的遇不到伯乐吗?他一口气跑到邮局又买了一个信封,写上刚刚在编辑部得到的《民族文学》的刊址,又将这篇小说慎重地投进了邮筒。他深信,是金子早晚会发光……

孟学祥出生于贵州省平塘县一个最边远的山寨,处于广西十万大山的边缘。1983年,孟学祥大专毕业后被分到比较艰苦的西关中学去教书。工作之余无所事事,大家就相约在一起喝酒,很多人喝醉了就跑到学校背后的山上去放声大哭。刚从学校出来的孟学祥很失望,又不会喝酒,就花钱订杂志看。也是在那时,孟学祥开始尝试自己动笔写一些文字。1988年,孟学祥在县城一个朋友那里看到广州的《散文诗报》正在向全国征稿,就把自己认为像散文诗的一篇寄了出去,没想到一个多月后,竟然被刊发了。虽然近两千字的文章被编辑砍得只剩六百字还不到,但他还是很激动。

写作,让别人重新认识了孟学祥,也改变了孟学祥的命运。由于他的作品频繁见诸报端,渐有名气后,工作也调到了县民族中学。但是他一个人要带三个班的英语课,又当班主任,就很少有时间写作。校长发现这一点,十分关照他,把他调到了教导处,于是孟学祥又提起笔来,进入了创作的高峰期。三年间,他先后在《民族文学》《青年文学》等发表小说、散文、散文诗近五十万字。

谈到创作成果,孟学祥对自己并不满意。他说,虽然从1988年就开始创作,但发表的作品并不是很多,能让人记住的更是少得可怜。大山赋予他创作的灵感,却也阻隔了远眺的视线,他何其盼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再多一些积累,多一些时代的动感、新鲜的气息;他何其渴望走出那座山,看一看大山外面的世界,听一听多民族文友的建议与批评。

沧海桑田,文以树人。当年抱着稿子四处碰壁的小伙子,如今已经有了一杆不俗的笔,不仅做起主编来,还被推选为州作协主席,文学的路子越走越亮堂。而他主编的那家刊物,恰恰正是当年不拆封便丢掉他稿子的那一家。这是历史的巧合,还是生动的机缘?现在想起来,当年那段小插曲,总是伴着初生的文学梦带有一点点的青涩与调侃。他知道那本刊物再也不会埋没好稿子了,至少,身为主编的他常常叮嘱刊物的编辑,一定要慎重对待案头的废纸堆——很有可能,丢弃在那里面的某一篇,就夹着一颗未曾拆封的珍贵的心。

玉米的玉,人民的民

这是1980年的秋天。

熟睡的黑龙江还在做着甜蜜的梦,风拍打着波涛,那柔和的水声,像是有谁抖动着银链,铮铮作响。阳光已不那么刺眼,余晖把江水映得金波滚滚,像是有千万条银蛇在游动。一艘陈旧的渔船上,一个英俊的小伙子正呆呆地望着水波,手中的笔尖已经快要风干。突然,网中的大鱼扑通扑通地蹦了起来,小伙子感慨地一笑,迅速抓起膝头的稿纸,在夜色来临前把偶得的好诗句兴冲冲地记下。

这个坐在船头写诗的赫哲族小伙就是孙玉民。那一年,他20岁。当时,他正在渔业村参加捕鱼劳动,一有间隙,就会像这样翻出褶皱的稿纸,写上两笔。

孙玉民出生在三面环山、一面傍水的街津口赫哲族渔乡,这里是全国赫哲族人口最为聚集的地方,《乌苏里船歌》的诞生地。他的名字是母亲给取的:玉米的玉,人民的民。这名字让孙玉民喜欢、自豪一辈子。他还记得母亲在“文革”初期的艰难岁月给儿子缝制的鱼皮靰鞡,穿起来格外保暖。

从小体弱多病的孙玉民,一感冒母亲就把他背在背上,通过十字街心,沿着缓缓的高坡街路向西边的乡医院走去。缓坡后面有无垠的天际、鲜绿的岸柳、清亮的闪着春光的河水,这些印象都随着母亲一起一伏的脚步,一层一层在他的眼前跳出来。

从小学到高中,孙玉民的作文常常被老师拿到讲台上,作为范文念给同学听。老师常说:“你的数学要像你的作文和字就好了!”乡间的小路上,他常和要好的同学谈论文学理想,忘却了日落和星光,一聊聊到后半夜。睡着了,眼睛却还睁着,呈思考状。那时他的心里隐隐萌动着一个作家梦,可他总觉得太神圣、太遥远,不敢说出口。

1982年秋天,县里通知孙玉民去文化馆写稿,叫他犯愁的是,当天下午就得报到,荒无人烟的90多里路可怎么走呀?心急火燎之时,大舅哥拍着他的肩膀子说:“这是个机会,你一定要去。没有客车不打紧,我赶马车送你去!”说着就套上自家的马,让孙玉民坐在草料上,“叮铃叮铃”地上了路。那是雨后的下午,大地一片清新,乡间的砂石路很宁静,两边是原始的枯黄色的草地和柞树林,那是孙玉民一生中最快慰的时刻,在这清脆动人的马铃声中,他离自己的梦,近了。

20多年来,孙玉民订过好几种文学刊物,几经乔迁,都散落遗失,唯独《民族文学》总是搬到哪带到哪,一本都没丢。他至今还收藏着1981年的创刊号,摞起的刊物已经有好几尺高。他受着文学的滋养和感召,一直没有停下手中的那枝笔。1991年,玛拉沁夫专程来到他的家乡街津口,鼓励他多出精品,为开拓赫哲族文学多做贡献。而多年后的研讨班和改稿班上,《民族文学》又多次呼吁:“赫哲族才4000多人,就出了孙玉民这么一个作家,他是我们国家的国宝啊!”

2008年8月9日,北京奥运会开幕了。对于孙玉民来说,这一天更是终生难忘,因为他收到了中国作家协会寄来的入会通知书,他多年的作家梦,圆了!那一刻,他仿佛戴上了一顶光荣的桂冠,而乌苏里江勤劳捕鱼的父老乡亲,和背起童年的他一步一步去看病的老母亲,仿佛也都歇了脚,拭着汗珠子,骄傲地望着他笑。他攥着通知书,像年轻时那样奔跑了起来!跑在古老的江畔,跑在渔船的码头,跑向黑土地辽阔的莽原,跑向一个金灿灿的收获的季节……

现在的孙玉民用微薄的收入购置了一台电脑,天天练习打字。这位赫哲族历史上第一位“国宝”小说家,如今已开始学习用电脑写作了。

自然之约

“这里真的像天堂!”望着深圳福田皇岗村车水马龙的宽敞道路,典雅的音乐喷泉,连成一片的大型农贸市场和超市,鄂温克族女作家敖蓉惊讶地感叹道。她不敢相信,这个拥有几十亿资产的现代化城区在30年前还只是一个小渔村。改革开放30年来创造的奇迹,逼真鲜活地展现在眼前。

这是敖蓉继研讨班和改稿班之后,在我国改革开放30周年之际,再次受邀参加中国作协2008年9月组织的“人口较少民族作家赴广东珠江三角洲采访采风活动”。与她同行的,还有独龙族的罗新民、怒族的彭云、景颇族的玛波、毛南族的谭云鹏、鄂伦春族的白剑、乌孜别克族的吾尔买提江·阿不都热合曼、塔吉克族的库尔班纳木·阿洪巴衣,以及俄罗斯族的任蓓蓓、撒拉族的寒栗等17位人口较少民族作家,其中还包括三位“80后”作家。

性格内敛的敖蓉来自大兴安岭东麓、嫩江右岸的高山阔野之间。上小学时,她正赶上特殊的历史时期,没怎么学习过,汉语表达更是吃力,连造句都很困难。她就坚持一边看书,一边认字,正式开始写作时,已经年近中年。“我们不需要太多的钱,自然界里什么都有”;饥饿年代,鄂温克猎人宁可杀死自己的驯鹿,也不捕猎幼兽和怀孕的母兽。鄂温克族尊重自然、天人合一的文化观念,深刻地影响着敖蓉的创作,使她的小说充满了对自然原生态的观照与捍卫。关于这一点,鄂伦春族女作家空特乐的美学特质就更加明显。

空特乐出身于一个萨满世家,她的作品有记录鄂伦春族历史文化的价值。在我们眼中,空特乐几乎是一个奇才,她那诗意灵动的语言,原初而真切的生命体验,仿佛可以和自然界的万物直接交流。在“鲁迅文学院第四届少数民族高级研讨班”上,空特乐发言道:“阳光洒落到大地上的声音染绿了林子,那是太阳身上各种器官发出的不同的声响。每当听见阳光落到大地上,他们的心听到了大地心跳的回荡。在大地深处,其节奏沉实绵长。他们听见树木的语言,那语言的气味,让他们的魂不再孤单。”

同样是在鲁院的这次少数民族作家高研班上,裕固族作家铁穆尔也谈到类似的观点:几个世纪来,作为农耕、都市化及现代化的后果,草原游牧世界在飞速消失。他心中有一个完整无缺的大草原,每天又面对着周遭的异质文化。这一切都需要重新审视。苦难的历史,忧郁的民歌,崇高而悲壮的精神,是他的民族留给他的唯一的也是最珍贵的精神财富。

深受铁穆尔影响走上从文之路的还有裕固族的达隆东智。改稿班上的他,一头披肩卷发,红彤彤的脸膛,走起路来虎虎生威,很有些指挥家的派头。他从小生活在祁连山下的牧场上,家人希望他继承祖业,经营牧场,可每当他放牧成群的牛羊,望着祁连山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心就随着长在山尖的云朵一起,飘向外面的世界,飘向文学的仙境。但当他离开牧场,真正开始文学创作时,他的笔触又伸向了哺育他的祁连山草原。草原是他的根啊。

于是我们感受到,人口较少民族作家对自然的情怀,是尤其那样的忧伤而感人。正如空特乐在散文《自然之约》中所说:“在他们眼里,自然并不只是衣食之源,更重要的是灵魂和生命的诉说。”

凤凰飞起来

灵魂的行吟者往往是寂寞的,然而当他们结伴同行,就不再孤单,不再遥远。人口较少民族的作家们并不因寂寞而固步,他们渴望高唱着深情旷远的歌谣,到更加丰沃的原野上疾奔,去寻找同行的歌者。在“全国人口较少民族作家研讨班”上,他们感到了这种集合的幸福。多位民族作家彼此交融,彼此认知,相亲相爱,情同手足。

羌族作家杨国庆,就是在研讨班中与人口较少民族作家心心相印的一位。依依惜别之后,他又在其主编的《羌族文学》推出一期专栏,集中刊发了同学们的作品。他的诗里诗外的故事,连同着与人口较少民族作家的温暖情结一起,进入了我们的记忆。

说起杨国庆的诗,仿佛大山深处纯朴的矿泉,激荡着阳光的气息和江河拍岸时发出的轰鸣。他写诗,也写歌,那首红极大江南北的《神奇的九寨》,便出自他的手笔。可是2008年5月的那一天,这歌声却顷刻间让我们悲戚难抑。杨国庆是汶川人,大地震发生时,他就在汶川!刹那间,大地撕裂了它的胸膛,震区内外失去联络,废墟中一切未可探知的生命在可怕的信号隔绝中缄默着生的讯息。

震后第五天,经过冒死抢修,通讯信号恢复了。因连日的救助工作疲惫至极的杨国庆,试探性地打开了手机。顿时,他的手和手中的手机激烈地颤抖起来!他就那样怔怔地看着憋积太久的短信,一条紧接一条像变戏法般急迫地蹦出,直到将短信箱挤满,再挤满。泪水骤然间盈满眼眶。他只好一边读,一边回,一边删,又一边擦眼泪。《民族文学》的亲人在念他,各民族兄弟姐妹在疼他,研讨班上的同学们都在呼唤他……太多太多,无从计数。再后来,陆续有朋友拨通电话,当他们听见杨国庆声音的时候,禁不住放声痛哭,杨国庆也是泪流不止。

他给朋友们一一回复道:

目前我还活着。所幸信息昨通,只是……

我即将随第二三批前去完成抢险救灾新任务……

我的新诗集《一只凤凰飞起来》刚由四川文艺社出版,全部被困,万分心痛,其他房屋家产之类于我都不重要……

接下来,我们就收到了杨国庆在废墟中写就的《汶川的门》,而祖国各地的诗稿也雪片般纷至而来,将我们的凝望带向那在劫难与重生中喘息的古老羌寨。最令我们感动的是,一些研讨班上的人口较少民族诗人,直接把诗写给了杨国庆!鲁若迪基在写,艾傈木诺也在写。这是诗人写给诗人的诗,是生命在遥远之地最温情的祈福。

读着它们,我们的眼睛湿润了。

九寨沟

你在歌词里的样子很美丽

写歌的人

你在哪里

断垣残壁下是否

有你等待黎明的曙光亮起

多年以后,那些艰难闯进绝境的短信和电话,那些沉重的诗,那些遥远大山之外的悲伤与慰悦,一定会像巴蜀五月的樱桃花一样,饱蘸露水,开满杨国庆深深的眼窝。那每一滴血管里的鲜红,每一声骨肉间的挺拔,都与世界友爱、民族情感紧紧相连,都与国家胸怀一起呼吸。现在,我们慰悦地得知,杨国庆刚刚含泪写就的长诗《汶川的深度》,即将由作家出版社付梓。杨国庆梦中的火凤凰,已然从废墟深处重新飞起!

水族的潘会也是一只火凤凰,文学的力量让他从脆弱的深谷中振起。他飞出水乡山寨的那一天,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光荣与使命。

那一天,散发着松木清香的吊脚楼里,热气腾腾的酒菜已经摆满。喷香的鱼包韭菜、炕鱼、豆腐、糯米饭、南瓜瓣和一瓶瓶味纯的九阡糯米酒……这喜庆的宴席让人想起水族盛大的端节三十晚。

待乡亲们都入了席,这时阿妮(阿妈)涨红着脸,站起身来,举起一个溢出米酒、飘着酒香的大碗,高兴地对众来宾说:“今天是咱水家人的节日,咱水家出了自己的大作家。明天,他就要去北京学习了,来来来,为他干一碗壮行酒!秀(干杯)啊!”说着,阿妮扬起脖,将碗中香甜的米酒一饮而尽,又呵呵地笑道,“我们水家酒,壮人又提神啊!”

潘会还没等举起这满碗的美酒,心已然醉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他因文学而两度赴京的前夕,家乡父老会如此隆重地送他出山;更没有想到,不仅是乡亲,县人大和县政府的领导也竭尽所能提供便利,从十余天长假的批准,到主动帮他筹措资金,再到为他壮行……被疼护的深情让潘会心窝盈润。

他的思绪回溯到了2000年的春天,突降的恶病让潘会几近三脚落水,十人就有九人说他活一天算一天了。没想到,经过一年多的治疗,他竟奇迹般地康复了。既然命不该终,对待余生就应该倍加珍惜。潘会又做起了年轻时的文学梦,一边在家养病,一边学电脑,每天不是看就是写。久而久之,心明了,眼亮了,写出的一些篇什也慢慢显出味道来了!

一碗碗糯米酒将潘会送出山寨,又将他迎了回来。归乡后,省、州作协对潘会的创作很重视,不但很快吸纳他为省作协会员,还在“中国水族文学研讨会”上,重点评点了他的两部小说集,称他的作品“全方位、多角度地展示了水族地区的景色、水族人民的生存状态以及他们内心的喜怒哀乐,在水族文学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潘会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小说的追求绝不仅仅是个人爱好这么简单。他的笔,已经沾满了都柳江倾诉的渴求。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民族”。他盼望着更多的凤凰从山寨飞出,衔着那宛若“水书”一般古老鲜活、瑰丽奇美的文化,向着世界深情长吟。

太多的名字和故事温热着我们的眼窝,却无法在有限的篇幅里,悉数他们中的每一位。诚然,中国文学的脊梁总是与那些赫赫威名焊接在一起,却不能忽视一些更应该被读者和文学史纪念的名字。我们多想告诉世界,在兴安岭稠密的森林中,在天山脚下辽阔的牧场上,在红土高原清澈的溪流边,在太多太多那么秀美、那么朴质、那么原生的广袤土地,有一群孤独而坚韧的写作者,他们也那么爱文学,也写得那么好,也身负着中华文化的集体记忆。相对于汉族文学和人口较多、易为人知的少数民族文学而言,人口较少民族作家的创作之路,往往需要承受更多的艰辛与寂寞。他们的崛起,绝不是一个人的崛起,而是一个族群文学表达的崛起,是多元文化样式、文化质感的相遇与认知,是一个国度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五位一体相生共融的“根”。

就在我们的采访手稿即将收笔时,一个倍加温暖的消息正伴随着收获的喜悦传来:在刚刚出炉的全国第九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获奖名单中,我们看到了一连串《民族文学》倍加熟悉的名字:东乡族的了一容、毛南族的孟学祥、裕固族的铁穆尔、德昂族的艾傈木诺、阿昌族的孙宝廷、普米族的曹翔……我们同他们一起,感到了成长的力量。

另一个喜报是,在中国作家协会2008年新会员名单中,我们看到了24个少数民族的53位作家。更加振奋的是,就在这一年,水族、赫哲族、毛南族、基诺族、德昂族、门巴族和珞巴族等7个民族都有了本民族第一位中国作协会员!

无疑,当一个国家的文化有能力关注内部的多元性,并且顾及少数人的声音时,这个国家的文化已经相当成熟。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经济的飞速腾达也推动着少数民族文学事业的蓬勃成长,一个多元文学繁荣发展的伟大时代已经到来了!我们渴盼着每一位人口较少民族作家,都能在优越的关怀和期待中,优美而深刻地走下去,像根一样,走到土地最深处、民族最深处、生命最深处,最终,以大山的形式、江河的形式,甚至以汪洋大海的形式,出现在当代文坛的眼睛里。

原载《民族文学》2008年增刊

转载《草地》200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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