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柳暗花明（一）
格里拉是一家正在发展壮大中的小广告摄影公司。打交道的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拍出来的广告也仅是截取几个画面，在小网站上昙花一现。能与大公司合作，在央视或卫视露脸，是公司的终极追求目标。
老板长得比较随心所欲，有些像曾志伟，绰号伟哥。
这样的公司，自然请不了专业的业务员。除了老板阿伟本人，公司其他的业务员就由临时广告演员兼任。
阿伟开出的条件既刻薄又诱人：不签约，谁拉到的客户片子就由谁来拍，五五分成。拍出名气来要进军影视歌坛随时可以走人，公司只为演员义务提供平台，绝不拖其后腿。公司允许演员韬光养晦留下来学习，但是公司只提供工作餐，零底薪。
所谓学习，并不是真的在那里看着阿哥阿姐拍片学习技巧。而是在那里打杂。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做。
公司培训的第一堂课，就是阿伟唾沫横飞地讲述小有名气的三流影视演员真真如何利用公司作跳板，从拍广告被人发现到成功进军影视的光辉光荣事迹。
据说真真一开始就是自己找的客户。然后凭借那个机会一步步走到今天。
曼珠当然不愿意坐以待毙。她进入这家公司就是奔着一举成名来的。上完培训课的第一天，她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路：自己去找客户。
她瞄中一家西藏特色饰物专卖店。特意选了店里没什么客人的时段到店里去。
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她说了自己的来意，老板没有轰她出去，露了很有兴趣的样子。她觉得有戏，马上展开利诱。
“老板，来我们公司拍个广告吧！不用去找演员，我帮你拍，不收你的费用。你只需要交70%的费用就可以了。”
“你帮我拍？”老板打量她一番：“不错，你挺漂亮的，有种野性美，这气质也适合我的饰品。就是不知道戴上效果怎么样。”
“那我戴上给你看看！”
老板递给她一只神秘的黑色天眼，她挂在脖子上，摆几个POSE。老板摇摇头：“和你的衣服颜色不太相衬。这种黑色天眼，要配低胸的衣服，贴着白皙的肌肤，才有神秘的美感。你把外面的衣服脱掉。”
她今天穿一件白色低胸的紧身弹力棉背心，外在罩一件浅兰色棉衬衫，其实跟这只黑色天眼很搭。但老板既然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办法。阿伟一再强调，客户就是上帝。
“那我把衬衫脱掉。”她太想拉到这单生意。
她脱去衬衫，老板眼睛一亮：“好，好，视觉效果很不错，你到柜台里面来，带上其它的给我看看。”
她犹豫一下，进了柜台。又试了几款饰品。老板更兴奋了。
“你跟我到里间来，我还有几款贵重的饰品，你也戴上让我看看。”说着就来拉她的手。
她警惕起来：“老板，你没有别的意思吧？”
老板在她手心一捻，暧昧地说：“你让我潜规则一下，我保证给你介绍十个客户。”
曼珠挥拳给了老板一击，敏捷地跃上柜台，正要从柜台上跳下，老板将她死死拉住。
“你……把我的饰品还给我！”
她取下脖子上的青玉胸坠朝老板脸上砸过去。跳下柜台，向门口跑去。不小心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哎呀，你疯了，瞎撞什么呀？”来人推她一把，自己退开一步：“曼珠，怎么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几天没见，你怎么变成一泼妇了？”
店老板见有人来了，赶紧喊道：“她打人！帮我拉住她！”
“拉你个头啊！我和她是一伙的！”贝贝骂了一句，拉着曼珠跑出了店。
“曼珠，怎么回事？脸都气白了！”两人找家路边小酒吧坐下。
曼珠苦笑：“这黑店的老板答应了要去我们公司拍广告，都谈得差不多了，他突然要跟我潜规则。”
贝贝噗地笑起来，将苹果酷喷得满桌子都是：“你也太天真了！这么大一间特色店，哪有老板亲自卖货的？八成是那店员闲着没事忽悠你！你就是真答应了跟他潜规则，那也是白让人占便宜。”
曼珠听了这话，气得又要回去跟那店员理论。她做了这么久的无用功，整个人就像爆破筒似的塞满了火药，一触即发。
贝贝死活将她拖住：“你别没事找事了！喝杯醋，消消气。这个城市本来就容易上火，你再这么大气性，非得爆炸了不可！”
曼珠恨恨地说：“那王八蛋也没占到我便宜，还挨了我一拳。这次就算了！否则，我就是死，也不放过他！”
贝贝拍一下她的手：“计较也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一个卖货的跑堂，你也太看得起他了！”
卖货的跑堂……曼珠想起自己的身世，如果她是殷家的二小姐，见过各种世面，怎会分不出老板和跑堂？怎么被这样的人欺负？一时沉默下来。
“曼珠，那天带老板去你家的事……对不起啊！”
“算了，老板有令，你不从也得从，你斗不过他。我理解。”
贝贝握住她的手：“谢谢你！曼珠，我就知道你会理解的。这么说，你进了广告公司？”
“是啊，一家不入流的小公司，底薪都没有的，拉到单才有提成。”提到公司，她一肚子怨言。
“你住那么好的房子，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如果我猜得不错，那房子是你男朋友的吧？他就不管你？”
“唉，我男朋友……我都没见到他。毕业那会儿，我收到一封信，里面是房子的地址和钥匙，我就来了。到现在，他也没露面。”
“居然有这样的事？不会……那房子是其他的人给你的吧？”
“不可能。除了我男朋友，我再不认识别的有钱人。”她想起了素依。既然她在国外，那就不可能是她。不是她，就只能是卫子明了。
“那他为什么不见你？你们之间出了问题？”
“我都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出了问题。我们本来好好的，他突然不辞而别，一走就是三年，电话也没打一个。”
“三年！这还不算是问题啊？这是大问题啦！三年不见，心早就不在你这儿啦！心不在，人也不在，你得趁早另做打算。”
贝贝说着拐了拐她：“哎，我们老板最近老是打听你……”
她知道贝贝所说的老板指的是阿威。贝贝根本不知道她的老板其实是另有其人。想起阿威那金刚样儿，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什么意思？不是想告诉我阿威那只金刚看中我了吧？”
贝贝责备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金刚？别那么刻薄！我们老板是长得高大威猛一些，不过那样才有安全感啊！如果不是他对女人的兴趣过于强烈，我……”
她突然住了口，语气一转：“总之，我们老板是好人！你大概不知道吧，我们那里用了好多走投无路的员工，被人称为和平饭店呢！”
曼珠心说，就真是和平饭店那也是别人的功德。看贝贝崇拜的样子，不敢诟病阿威，没好气地问：“他真的看中我啦？”
“不是他。是他的朋友。威哥对他尊敬得很，口口声声叫他郎哥，应该也是个很不错的男人。”
居然是郎腾！郎腾看中了她！难怪他会那么殷情，一顿又一顿请她吃饭，还帮她择香菜。
“我看，你不如就跟了那个郎哥，免得这么辛苦！”
曼珠薄怒：“你不是专程来对我说这件事的吧？”
贝贝赶紧举手投降：“不是，绝对不是。我的话纯属个人建议，听不听在你。我是看你那么辛苦，心疼你。”
“你如果真的心疼我，就为我拉个客户。找到客户我就有了上镜的机会。我一定抓住这个机会，把自己推销出去，让自己在广告界一举成名。”
一句话提醒了贝贝：“我认识一个卖珠宝的老板，我看看他能不能帮你！”
她打了一通电话，兴奋地说：“有戏！何总说今晚有个酒会，让我们帮他推销珠宝。只要能推销一款出去，他就给你下单。”
她感激地看着热心的贝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贝贝，我告诉你，威哥并不是东方人间俱乐部的老板。也许他有股份，但他并不是老板。”
贝贝瞪着她：“曼珠，你什么意思？想说威哥没本事还是想说他没钱？你干嘛老是看威哥不顺眼？”
她赶紧摇手：“不是这个意思贝贝，我是说，那个只图新鲜，把女人当一次性用品的变态男人不是阿威，是另有其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贝贝愣了一下，猛然明白过来，一把抱住她：“曼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她不知道该不该供出郎腾来。
贝贝见她为难，善解人意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告诉我这个！谢谢你！走，咱们逛百货公司去。”
曼珠不解：“你不去好好准备应付晚上的酒会，去逛百货公司干嘛？”
“逛百货公司就是在作准备呀！参加酒会耶，咱们穿什么？不买身像样的衣服怎么能登大雅之堂？你还真是没有求职经验。”
曼珠跟着贝贝来到百货公司服装部。贝贝为自己挑了一身，再为曼珠挑一身。付款时，贝贝才说：“我没有钱的，今天全是为你，你付钱啊！”
“贝贝，咱们还是别买了！”
“那怎么行，我们都试过了！再说，你不想拉到客户吗？”
“我没有钱。”曼珠低声说。
“我知道你没有钱。我有办法。”
贝贝拿出手机拨通：“威哥吗？我和曼珠看上两套衣服，没有钱付款……”
她打完电话，一脸得意：“威哥讲义气，你是他朋友看中的人，他一定会来买单。”
过不多时，阿威果然赶来：“这两位小姐的单我来买！她们还要什么，尽管都算上。”
贝贝高兴死了，赶紧又跑到衣架前左挑右挑。曼珠红着脸，像个学生似的站在阿威面前：“谢谢你。”
阿威嘿嘿一笑：“不用谢我。这钱我会找郎哥报销的。”
听说他会找郎腾报销，曼珠赶紧拉了贝贝走人。她可不想再跟那头狼扯上关系。
提前十分钟来到酒会地点。何总已经在那儿了，看到她们俩眼睛一亮，赞不绝口地说：“好，好，果然是人要衣装，你们俩都称得上是风味绝佳。”
拿出一颗钻戒出来，给两人分派任务：“待会儿有个老总要来，他有很多女朋友，每年都要买价值不菲的首饰送人。你们俩负责把这颗戒指推销给他。推销成功你们就录取了。”
贝贝接过戒指，看着那颗熠熠生辉的钻石问道：“这么大一颗钻石，只怕得有五克拉吧！这得卖多少钱啊？”
何总摇摇手：“这个你不用管，那是个识货的老板，我们是朋友，只要他收下这枚戒指，他知道付多少钱。我在楼下订了间包房，你们在那儿等着，我会把他带到那儿去！”
她和贝贝等了好半天，包间的门终于被推开。
“听说有人要见我？”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跨进门里来：“嗬，还有两个呢。”
曼珠不用抬头就听出来的人是郎腾。没想到会这样见面。她悄悄往阴暗处挪去。手摸到一张不知是谁遗落的面具，赶紧戴在脸上。
“是啊，老板，”贝贝对郎腾已无印象，甜甜地说：“我们俩等了你好半天呢！”
“该罚该罚，一会儿我自罚三杯，”郎腾说：“听说你们有惊喜给我？”
“是啊，”贝贝把钻石戒指送到郎腾眼前：“这是我们公司最新款的钻石戒指，限量发行。把它送给你最喜欢的女孩，她一定会爱你爱到骨头里。”
“是吗？”郎腾就着贝贝的手看着那玫戒指说：“是不错！不过戒指这东西可不是随便送的。我送女人首饰从来不包括戒指。你让我送给谁呢？”
“你可以先买下它，再去为它物色女主人呀！”
“那就没意思了！”郎腾突然一指远远地坐在角落暗处的曼珠说：“那个戴面具的是你的朋友？看起来很淑女，实际上很狂热，很像我熟悉的一个人。”
贝贝眼睛一亮：“老板心里有怀念的人？”
郎腾的声音充满感情：“有啊！不多，就一个。”
贝贝诱敌深入：“你们的故事很浪漫吧？”
“浪漫不浪漫我不知道。”郎腾说：“她的父亲对我有恩。我答应过她的父亲要好好照顾她的。但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开始。”
郎腾把满满一杯酒一口喝光，吐一口叹息般的长气。
贝贝再把一杯酒递过去：“果然浪漫！像老板这么重情重义的男人，那位小姐一定会爱上你！”
郎腾呵呵一笑：“也许爱，也许恨，谁知道呢？”
贝贝把戒指举到他的面前：“把这枚戒指送给她，她一定会接受你。”
郎腾把戒指接在手里：“我的确很想送她一枚戒指。你的朋友跟她很像，如果你的朋友愿意接受这枚戒指，我倒是很愿意买下来送给你的朋友。”
他说过他过目不忘。她相信他已经认出了她。难怪他对她不一样，原来她长得像他喜欢的人。
贝贝惊喜交加地看看曼珠。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在脸上戴了个招待女郎的面具，又滑稽又可笑。
贝贝挨过来，小声嗔道：“戴这个干什么？丑死了！你听到他说的话了没？天降横财，你快过去呀！”便要扯下她脸上的面具。
曼珠赶紧按住她的手，不让她扯下面具。郎腾挨过来，拿起曼珠的手，就把戒指往她的手指上套。一边笑呵呵地问：“这位小姐，你很需要钱吗？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搞推销？以后要钱可以来找我！”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我叫郎腾！”
那声音里全是笑意，她完全肯定他已经认出了她。她不在乎别人撞见她落魄，却在乎被郎腾撞见。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身世的人。
她摘下那枚戒指扔在他身上，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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