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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太宗朝的政治——“文治”的兴盛和“武功”的衰落(5)

自唐朝安史之乱以后,数百年间,中原地区的官僚、地主不断避难到向有“天府之国”之称的四川地区,他们依仗财富和权势,兼并土地,残酷剥削农民,使那里的阶级矛盾日趋尖锐化。北宋灭掉后蜀以后,将原四川地区的大量财富运往开封,“每四十卒所荷为一纲,号为日进。不数年,孟氏所储之物,悉归于内府矣”。除常赋以外,又在成都设置“博易务”,迫令“诸郡课民织作,禁商民不得私市。日进上供,又倍常数”。这样不仅增加了四川百姓的负担,而且严重地损害了农家的副业收入,并使经营布帛的手工业者和商人失业。随后,北宋政府又禁止民间运销茶叶出四川境外,并加紧剥削茶农,使那里的茶叶贸易日益萧条,许多茶农、茶贩断绝了生计。总之,到太宗朝后期,四川地区可谓民怨沸腾,宛如一个“火药库”,随时都有爆发民变的可能。

淳化四年(993)春,茶农王小波领导农民在故乡青城县(在四川灌县境)聚众起义。他对大家说:“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这是中国农民战争史上第一次明确提出“均贫富”的战斗口号,具有很大意义。广大贫民纷纷响应,起义队伍很快发展到一万余人。起义军首先占领青城县治,接着又攻占彭山县治,袭杀民愤极大、诛求无厌的县令齐元振。不久,起义军北上,并在江原县(在四川崇庆东南)打败官军,杀死西川都巡检使张玘,但王小波也在战斗中负伤病死。当年十二月,起义军推举王小波妻弟李顺为领袖,坚持战斗,相继攻陷蜀州(四川崇庆)、邛州(四川邛崃)、永康军(四川都江堰市)、双流(今属四川)、新津(今属四川)、温江(今属四川)、郫县(今属四川)等州县。

翌年正月,起义军占领成都,李顺在这里称王,国号大蜀,年号应运。这时起义军队伍已发展到数十万,他们分兵攻下四川许多州县,东南远达巫峡,控制了长江上游,北面直抵剑门(四川剑阁东北)附近。

一个月前刚刚自夸“朕躬览庶政,万事粗理”的太宗,得讯大惊,急忙表示“万方有罪,罪在朕躬”。遂命内侍昭宣使王继恩出任西川招安使,少府少监雷有终、监察御史裴庄并为峡路随军转运使,工部郎中刘锡、职方员外郎周渭并为陕府西至西川随军转运使。命马步军都军头王杲帅兵趋剑门,崇仪使、带御器械尹元率兵由峡路以进,他们并受王继恩节度。由于起义军没有派重兵把守剑门,官军得以从剑门蜂拥而入,起义形势迅速逆转。淳化五年五月,成都陷落,起义军三万人被杀,李顺下落不明。入蜀宋军军纪很坏,他们肆意残杀无辜,剽掠子女金帛,激起四川百姓的更大反抗,起义军在张余领导下乘机展开反攻,先后攻克四川地区的八个州。九月,太宗命治郡有方的着名政治家、枢密直学士张咏知益州(四川成都),许以便宜从事,以收拾残局。张咏抵成都后,一面对王继恩的军队进行约束,一面对百姓实行恩威并济的策略,使蜀地局势逐渐安定下来。至道元年(995)二月,张余被俘牺牲,这次起义遂告失败。

其他地方的民变和起义也常有发生,即使地近京畿的相州(河南安阳)、许州(河南许昌)、河北、京西等地都有小股民变发生,故官员田锡在太宗死后不久的奏疏中有“京师咫尺而群盗如此,边防宁静而叛卒如是”之叹。

二、统治集团内部矛盾的尖锐化和太宗之死淳化二年(991)八月,太宗对近臣说:“国家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帝主用心,常须谨此。”他在这里所说的内忧,并非指普通百姓的反抗斗争,而是指统治集团内部的种种矛盾乃至阴谋活动。这些矛盾,主要包括君臣之间、皇族之间、士大夫之间的各种明争暗斗,由于太宗对以不正常手段登上皇位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故动辄生疑,由此而产生的各种矛盾,都与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淳化元年(990)正月,赵普病重而罢相,不久去世,太宗与他的恩怨终于彻底了结,但随之而来的是与他亲自提拔的一些宰执大臣产生了矛盾。吕蒙正自端拱元年(988)拜相后,表现得非常谦恭。按宋初的制度,宰相子以恩荫起家,应授从六品上的水部员外郎,由于吕蒙正固让,其长子只授九品京官,将作监丞,自是为例。赵普罢相后,吕蒙正独相,依然“以宽简居相位”,“政事多决于王沔”,可是王沔当时还只是一个参知政事。按理说,太宗对这样一位由自己亲擢又不会弄权的状元宰相应当信任有加,事实却不然。淳化二年九月,吕蒙正妻族、左正言宋沆等五人上书请立太宗次子许王元僖为皇太子,引起太宗大怒,宋沆被贬为宜州团练副使,蒙正也被罢为吏部尚书,制词中责备他“援引亲昵,窃禄偷安”,请立皇太子竟然成了一个忌讳和禁区。淳化四年十月,吕蒙正虽然第二次拜相,但由于他敢于直言极谏,处事公正无私,所以始终得不到太宗对他的真正信任。至道元年(995)四月,太宗以“与卿均劳逸”为名,再次莫名其妙地将他罢去相位,出判河南府,接任他为宰相的是参知政事吕端。有人说吕端为人糊涂,太宗道:“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实际上,“均劳逸”是假,不让敢于直言的吕蒙正以宰相身份领衔重修《太祖实录》,以防止出现对太宗不利的记载是真。因娴熟历史典故的太宗,这时的健康状况已经开始恶化,故而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安排。

太宗朝后期,遭到太宗贬黜的近臣,还有张齐贤、王禹偁、胡旦、赵昌言、陈象舆、董俨、田锡等人。

张齐贤本是太宗亲信,淳化二年九月被擢为宰相,淳化四年六月,他为太宗藩邸旧人王延德、朱贻业调动官职事向太宗求情,太宗怒两人“不自陈而干祈执政”,怀疑他们有朋比之嫌,张齐贤因此被罢为尚书左丞。

至道元年(995)四月,开宝皇后宋氏病故,太宗故意不为她发丧成服,引起许多官员的不满。翰林学士兼知审官院及通进银台封驳司王禹偁与宾友言:“后尝母天下,当遵用旧礼。”有人告诉太宗,太宗极为反感,五月初九日,王禹偁坐“轻肆”,被罢为工部郎中,知滁州。

胡旦是太平兴国三年榜进士第一人,他曾在太平兴国八年(983)十二月直史馆任上献《河平颂》一首,内有“贼臣多逊,阴泄大政……强臣普,恃功贪天,违理背正,削废大典,构豪杰之罪,饰帝王之非……逆逊远投,奸普屏外”等暧昧之语。加上此时的赵普,刚刚协助太宗完成“正名位”和将秦王赵廷美降为涪陵县公、房州安置后而罢相,言其“奸普”,当然会引起太宗不快,因而被贬为殿中丞、商州团练副使。不久,胡旦起为左补阙、直史馆,进而迁知制诰、司封员外郎。但是他并未从上次献颂事件中吸取教训,又指使士人翟颖改名马周,将由他所撰之文上之太宗,“其言多排毁时政,自荐可为天子大臣”。太宗阅后大怒。端拱元年(988)三月,杖翟马周脊,流海岛,胡旦被贬官为坊州团练副使,受到牵连的还有他的同年兼好友枢密副使、工部侍郎赵昌言,盐铁副使、户部郎中陈象舆和刑部郎中董俨等人,他们分别以“交结非类,玷辱清朝”,“坐昌言之党”等罪名而遭贬黜,在朝廷里一时掀起轩然大波。胡旦究竟有哪些“排毁时政”的话,史书没有留下记载,据推测,恐怕与抨击赵普和废黜元佐一事有关,从此以后,近臣中再也没有人敢言及立皇太子的事。田锡虽然在这次事件中没有受到牵连,但到端拱二年(989)十月,他因天旱上疏,疏中有“此实阴阳失和,调燮倒置,上侵下之职而烛理未尽,下知上之失而规过未能,所以成兹咎征”等语,太宗阅后生疑,以为这是影射他处事颠倒,有过失而不能纠正,又与胡旦等人联系起来,遂将田锡罢为户部郎中,出知陈州。接着,再以判狱失误,贬为海州团练副使。

太宗对张齐贤的不满,可能另有隐情。对王禹偁的惩处,目的是为了彻底消除太祖对群臣的影响,以及人们对太祖及其两个儿子的怀念。至于对胡旦、赵昌言、陈象舆、董俨、田锡等人的贬黜,更是有着复杂的政治因素。

首先,上述五人都是太平兴国三年榜进士,相互之间的联系比较密切,观点比较接近,应在情理之中;其次,他们年轻而富于政治抱负,官僚习气不深,尚有一些仗义执言的勇气,甚至带有一点“狂狷”。因此,对赵普晚年为取宠太宗所施展的卑劣手段表示愤慨,对太宗长子赵元佐的遭遇深为同情,加之出言比较尖刻,这就势必会刺痛太宗的神经,将他们逐一贬黜。胡旦等人的同声相应,主要是政治观点相同所致,有的学者指责他们“公然树朋党”,结成了“同年党”,恐怕并非完全符合事实。

太宗晚年,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和斗争,更表现在皇位的继承问题上。

太宗生有九子,长子元佐(965-1027),母李贤妃,早卒。元佐“少聪警,貌类太宗,帝钟爱之”,后晋封楚王。太宗迫害廷美,只有元佐起来救助。雍煕元年(984)正月,廷美忧悸成疾而死于房州(湖北房县),元佐得讯遂发狂。翌年,元佐酒醉后纵火焚宫,被废为庶人。次子元僖,在元佐患病后,除开封尹兼侍中、晋封许王,淳化三年(992)十一月暴卒。三子元侃(968-1022),为元佐同母弟,淳化五年九月,晋封寿王,除开封尹。至道元年(995)八月,立为皇太子,改名恒,即是后来的真宗。四子元份,封越王。五子元杰,封吴王。六子元偓,封相王。七子元偁,封武昌军节度使。八子元俨,“少奇颖,太宗特爱之。每朝会宴集,多侍左右”,许以二十岁就封,故宫中称为“二十八太保”,后来民间对他的传说颇多。

太宗立赵恒为皇太子,是深感自己健康状况已经日益恶化的不得已之举,所以当京师之人见赵恒,喜跃曰:“真社稷之主也。”太宗听了不禁妒心大发,对参知政事寇准说:“四海心属太子,欲置我何地!”经过寇准的巧妙解释,太宗的心总算平静下来。由此可以看出,太宗为了夺取和保持皇位,不仅可以置兄弟、侄儿性命于不顾,就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百般猜忌,再次暴露了他对皇权之狂热和对大权旁落之担心,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由此亦可作为他以非法手段夺取帝位和迫害弟、侄致死的一个旁证。

后来胡旦凭借他杰出的文学才能,受到太宗赏识,再一次从贬所回升,出任工部郎中、知制诰。不过他对恢复赵元佐的太子地位,仍然不死心,其行动也获得了官至参知政事的同年进士李昌龄的支持。胡旦还与太宗的心腹内侍、宣政使王继恩相交通,让他直接对太宗施加影响。王继恩早年曾为太宗夺取皇位出过力,这次想故伎重演,以邀宠新君,所以也积极参与其谋。

赵恒与赵元佐两人,皆非太宗皇后李氏所生,她当然希望有一位能感恩于自己的人做皇帝,所以对改立太子一事,同样也表示积极支持。于是王继恩等人不断在太宗面前说一些离间太宗与皇太子关系的话,但太宗不为所动。

至道三年(997)三月十二日,太宗箭伤加剧而死,王继恩、李昌龄、胡旦等人以为时机已到,借口“立嗣以长”,公开提出要立赵元佐为帝。此时吕端独相,李皇后召吕端入宫。吕端早已知道王继恩等人的预谋,所以他一方面设计将王继恩骗至书阁锁闭,以断绝他与李皇后和外臣的联系,另一方面命人立即奉皇太子至太宗灵柩前即位。吕端入宫,李皇后告诉他:“宫车已晏驾,立嗣以长顺也,今将奈何?”吕端道:“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日,岂容更有异议!”坚决拒绝改变立嗣的企图。赵恒既立,垂帘引见群臣,吕端恐怕其中有诈,“平立殿下不拜,请卷帘,升殿审视,然后降阶,率群臣拜呼万岁”。依靠宋代严密的政治体制,吕端仅以宰相一人之力,秉承太宗遗意,战胜了宫廷内外强大的反对势力,确保了皇位的正常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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