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钦宗派给事中王云等出使金朝,进行媾和活动。王云回来后,言斡离不同意北宋以三镇租税,即相当于关南十县所入的租额代替三镇之地。钦宗大喜,问宰臣吴敏可否。王云与吴敏的关系素来不睦,“遂沮云请”。朝廷不同意王云之请,命他出知邓州。王云再三论列利害关系,并认为:“朝廷既尝许三镇,誓墨未干,岂可变盟?”吴敏回答说:“斡离不既与主上立盟,回戈之后,反陷隆德,掠我子女,焚毁庐舍,是金人先已渝盟,三镇不与,固其宜矣。”王云还要辩解,吴敏道:“公为中国臣子,坚为夷狄耶?”“百端沮云不报”。王云主张以租额代替三镇,出发点绝不是不爱国,更非金之代言人,但他确实不能保证金人的败盟;吴敏反对向金人交纳三镇租额,理由似乎冠冕堂皇,反对金人的态度可谓坚决,但他的出发点是为使王云的主张不能实现,以个人意气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且提不出阻止金人南侵的任何办法,更加不可取。
三、金军第二次南侵和汴京被围
靖康元年(1126)八月,刚拜右相的唐恪以为,金人今冬必然再次南下,他力劝钦宗作好避敌的准备,并建议早日迁都洛阳或长安,然后召集全国之兵,全力抵御。可是,“京师诸军怀土不肯去”。唐恪又建议“召四道总管扈卫而行”,钦宗可其奏。门下侍郎、领开封府何栗却反对迁都,他说:“虽周室东迁,不如是之甚。辟如不肖子尽挈父祖田宅而鬻之。”其他大臣也不愿离开汴京,钦宗遂改变主意,表示“当死守社稷”。这样便使钦宗失去了一次避免成为金人俘虏的机会。
当北宋以肃王赵枢为人质时,亦留其使臣萧仲恭、赵伦于宋朝。赵伦惧不得归,骗北宋馆伴使邢倞说:“金人有耶律金吾者,领契丹精锐甚众,贰于金人,愿归大国,可结之图其二酋。”邢倞信以为真,转告朝廷,宋廷即以蜡书付赵伦,要他送达耶律金吾,使之为内应,并赂以大量银绢。赵伦回到金朝,将蜡书交给了斡离不,斡离不大怒,向金太宗奏上。又,麟府路经略使折可求向朝廷报告说,辽贵族梁王在西夏,想与宋结盟以报灭国之仇。宰相吴敏劝钦宗致书梁王,答应他的请求,后来这封给梁王的信落入粘罕之手,交给了金太宗。加之北宋迟迟不肯割让三镇,这一切都使金太宗十分愤怒,遂以此为借口,令粘罕、斡离不再次南侵。
靖康元年秋天,斡离不率东路金军自燕京南下,北宋在河北地区因为缺少防秋军队,金军遂得以长驱直入。西路金军在打败李纲派出的三路宋军以后,继续猛攻太原,此时太原已被围九个月,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甚至人相食,军民饥饿而死者十八九。九月初三日,这座河东重镇陷落,知府张孝纯降金,副总管王禀率众巷战,身被数十枪,最后投汾水自尽,转运使韩总、提举单孝忠等三十六人皆被害。在这危急时刻,钦宗不是加强军备以抵御金兵,而是百般讨好金人,以“专主用兵之议,而无胜算奇画”的罪名,于十五日将李纲罢为提举杭州洞霄宫的闲职(一说出知扬州)。抗金主张与李纲一致且出任左相才五个月的徐处仁亦在上个月被罢为中太乙宫使。右相吴敏,同时被罢去相位,不久,又以包庇蔡京父子之罪,贬为崇信军节度副使,安置涪州。与此同时,钦宗为收买民心,进一步加强对“六贼”及其党羽的惩处,蔡攸与弟蔡翛及朱勔皆赐死,枭童贯首于都市,蔡京一贬再贬,在赴海南途中行至潭州而死。包括先前已被赐死的李彦、梁师成和靖康初为盗所杀的王黼,“六贼”至此皆尽。
十月初,在河北巡边的种师道因病重被召回,中途去世。时东路金兵再次越过中山府,围攻真定,真定守军在知府李邈和守将刘翊的率领下,“且战且守,相持四旬”,城破以后,刘翊率军民巷战,最后不屈自尽。李邈被俘后押往燕京,惨遭杀害。金军直逼汴京,钦宗吓慌了手脚,为了进一步取悦金人,又以“专主战议,丧师费财”之罪,责授李纲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再谪宁江。同时派人赴金营,表示同意割让河北三镇,可是这时候斡离不提出的条件已改为“尽得河北地”。十一月二十四日(一说二十五日),东路金军来到开封城下,斡离不屯兵刘家寺。
此时,西路金军也大举南下,再次攻陷平阳府,破泽州(山西晋城)、怀州(河南沁阳),十一月十一日进至黄河北岸。北宋宣抚副使折彦质以兵十二万在河南岸设防,次日,宋军一听到金人鼓声就全线溃散,于是西路金军也渡过黄河。十一月三十日抵开封城下,粘罕屯兵青城。东西两路金军会师后,将开封城四面完全包围,罕粘又以五万金兵守潼关,以断绝宋朝来自西边的援军。
在金大兵压境的形势下,北宋统治集团内部在和战问题上再次发生激烈争吵。着作佐郎李若水奉命从金方出使回来,力陈割三镇给金人以纾国难。已改除门下侍郎的何栗再次表示反对,他说:“三镇,国之根本,奈何一旦弃之?况敌情变诈百出,安可保其必信,割之亦来,不割亦来。”户部尚书梅执礼、吏部侍郎吕好问、左司谏秦桧等三十六人以为不可割让,而出任右相不久的唐恪、门下侍郎耿南仲、侍御史范宗尹等七十人力主割地。双方辩论不已。女真贵族一面接待宋廷派遣的议和使节,表示愿意议和,以麻痹北宋君臣,一面迅速向南推进。时南道总管张叔夜、陕西制置使钱盖各统兵赴汴京救援,唐恪、耿南仲以为这样会影响与金议和,建议钦宗下诏停止发兵至京师。起初,钦宗不同意割让三镇,待太原一被攻破,他急忙向金人表示同意,粘罕却提出了更为苛刻的条件——割让河东、河北。待金军渡过黄河,逼近开封时,钦宗再次退让,同意割让河东、河北,请金人退兵,但是又遭到金人的拒绝。
靖康元年十一月十六日,康王赵构奉命出使金营,十九日至相州(河南安阳),二十日到达磁州(河北磁县),知州宗泽认为金兵要灭亡宋朝的决心已定,再往金营无益,请他留在磁州主持抗金。但赵构以为磁州不安全,在知相州汪伯彦的邀请下,于二十二日退还相州(河南安阳)。汪伯彦亲自率领军队迎接于河上,赵构大为感动,从此将他视作心腹。不久,京师被金兵包围,钦宗派人持蜡诏到相州,拜赵构为河北兵马大元帅,汪伯彦、宗泽为副元帅,要他们急速带兵救援京师,赵构却在相州按兵不动,坐观其败。闰十一月十五日,钦宗又任命赵构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要他“速领兵入卫”,可是他依旧按兵不动。
此时的开封,形势非常危急,汴城广大,防卫薄弱,军纪不振,指挥混乱,虽然“勤王”之诏屡下,惟南道总管张叔夜募得一万三千人,中山府副总管王琼领兵八千人,转战入京,其他“勤王”军队全为金人所阻隔。天气日渐寒冷,城中粮食、柴草严重匮乏,军械器具越来越少。朝廷无奈,只得允许城内军民往皇家园林采樵伐薪,取石御城。昔日巍峨富丽的延福等宫和花石繁茂、建筑奇突的万岁山等园苑,顷刻间被破坏殆尽。
四、北宋的灭亡
正当围城中的北宋统治集团难以支撑、一筹莫展之际,有一拱圣军副都头郭京,自言能掷豆为兵,且能隐形,声称只要给他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士兵,通过演练,可用六甲法使金兵尽退。他诡称:“临敌,正兵不动,神兵为用,所向无前。”殿前都指挥使王宗濋愚昧无识,闻而信之,便向朝廷推荐郭京,可是右相唐恪不信。闰十一月初一日,何栗代唐恪为相后,亦以为其术可用,“乃以钱绢数万令京自招兵于市,旬日之间数足,皆游手不逞之徒。京自副都头授武略大夫、兖州刺史,统制六甲正兵,屯于天清寺,以‘六甲正兵’标于大旗。有薄坚者,能用杆棒,在街市作场,京取以为教头。京城居人不论贵贱老幼,无不喜跃,皆以天降神人,佑助灭寇。惟有识者哂之,为之寒心”。
闰十一月二十五日,开封大雪,金人乘势攻城。郭京登上城楼,让守城宋军全部下城,然后大开宣化门,命那些所谓的六甲奇兵出攻金人,结果大败。郭京自言下城作法,带领部分手下趁机逃之夭夭。金兵乘势登城,并纵火焚毁诸城门,汴京各城门全部失守。此时金兵虽未下城,但城内已经乱成一片,“弃甲倒戈,狼藉道路,民人奔走,莫知所向”。宋溃散军兵或自相蹂践而死,或乘机烧杀掳掠,“是夜火光达旦不息,雪深数尺”,“哭泣之声,震天动地”。
此时金兵所以没有立即下城,是因为城内尚有数万宋军,擅长骑兵作战的金兵害怕一旦发生巷战,胜负尚未可定,所以采取了非常狡猾而阴险的手段,以达到俘获钦宗,灭亡北宋,尽数搜刮金银财物及子女玉帛的目的。
金人采取的手段是暂时按兵不动,只遣使入城勒索金银等财物,宣称只要所索取的财物得到满足,就可以退兵。接着又要钦宗到金营,表示一切都可以通过谈判解决。闰十一月三十日,钦宗出城到金营(青城)见粘罕,表示愿意接受一切议和条款。十二月初二日,金人故意将他放回,以麻痹北宋统治集团和开封军民,并从钦宗手上赚得令两河诸州郡向金人投降的诏书。
接着,金军毫无抵抗地入城,将城内九十二座藏库中自开国以来所积蓄的金银、绢帛全部封存,并索要犒军绢一千万匹,金一百万锭、银一千万锭(金银每锭各五十两)。次年正月初十日,金人再次要钦宗出城到金营,佯说“和议已定,但所需满数,则奉天子还阙”。对于这样巨额的索取,开封府尽管采取各种软硬兼施的手段向民间搜刮,钦宗甚至下诏应天府也要根括,谓:“金银匹帛,当竭力应副,一匹一两不可存留。”但除绢匹外,仍然“十分未及所须之一”。金人为此大怒,杀死负责根括金银的北宋大臣户部尚书梅执礼、侍郎陈知质、刑部侍郎程振、给事中安扶四人,以行恫吓。
为了凑足金银,以使自己能早日返回城内,钦宗不惜与金人做起买卖妇女的勾当,当时定出的价格是:“以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任听帅府选择。”从中可以看出女真奴隶主贵族的贪婪凶残和钦宗的腐朽昏庸。
虽然这时受到金人打击的主要对象是以钦宗、徽宗为首的北宋皇室和官僚集团,但身居社会下层的普通百姓更受荼毒。“京城之外,坟垄悉遭掘出尸,取其棺为马槽。杀人如割麻,臭闻数百里,以故数大疫,死者过半”。
开封城内粮食、蔬菜腾贵,民不聊生,米每升三百文,是平常年份的十数倍,“街巷有病未绝者,俄顷已被剔剥,杂诸牛马肉卖之。菜蔬已尽,惟取软者啖之”。真可谓惨绝人寰。
靖康二年(1127)二月初六日,粘罕奉金太宗之命,正式将钦宗扣留,数天后又令徽宗及所有宗室赴金营,并宣布将徽、钦两帝废为庶人,当场脱去袍服。随钦宗至金营的吏部侍郎李若水,见状抗论骂敌,被金人打得气绝倒地,最后惨遭杀害。
金人在废掉宋帝后,鉴于自己“务广地而兵力不能周”,尚无足够力量统治整个中原地区,加之认为“江南卑湿”,女真人一时难以适应南方的气候,所以不敢久留。当粘罕与诸军帅议,欲留大将萧庆驻扎汴京以守河南地,萧庆不答应。金人又推汉军都统制刘彦宗,“彦宗亦不敢当”。遂决定另立异姓为藩辅,以作后图。他们策立的对象就是北宋前太宰(左相)张邦昌。
当年二月十八日,翰林学士承旨吴幵、吏部尚书莫俦自金营带来粘罕、斡离不札子,令推戴异姓以治国事,限日施行。已改任吏部尚书、留守的王时雍和开封府尹徐秉哲等官员得悉金人意图,提议以张邦昌为帝,其他朝臣纷纷表示赞成,只有同知枢密院事孙傅和签书枢密院事张叔夜乞立赵氏,不肯署状,于是两人皆被执至金营。十三日,金人再次令百官集议立张邦昌为帝事,众人慑于金人凶焰,多不敢反对,只有监察御史马伸对同僚说:“吾曹职为争臣,岂可坐视不吐一辞,当共入议状,乞存赵氏。”御史中丞秦桧以为然,才由他一人出面,单独具议状申论,反对立张邦昌为帝,请求金人“以生灵为念,于赵氏中推择其不预前日背盟之议者,俾为藩臣”。金人见议状大怒,也将秦桧抓至金营。已罢去相位的唐恪被迫书名推戴张邦昌后,深自悔恨,遂服毒自杀。自关中来京的勤王军将领吴革,几次想保护钦宗和皇太子赵谌溃围而出,赴陕西与金人再战,但遭张叔夜、孙傅等人的反对而止。“敌人立张邦昌之议益急”,吴革于三月六日率数百人起事,准备杀死逼迁徽宗及迎立张邦昌的御营司同都统制范琼等十余名投降派官员,然后夺回两帝以归,谋泄,遭范琼诱捕。“革就死,颜色不变,极口诋骂,凛然不屈”。与此同时,开封城内因反对金人暴行和投降派对金人卑躬屈膝的无耻行为而被屠杀的军民也有成千上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