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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宋、金议和(7)

当然岳飞也并非完人,他出生于生活贫苦、民风粗犷质朴的北方农民家庭,在以后二十年行伍生涯中,又一直处于严酷的民族斗争和阶级斗争的环境之中,这就造成了他刚直不阿而过于峻急、勇敢豪迈而有点轻率、忠诚执着而过于倔强的性格。早年,他作为王彦部将,擅自率部出战遭到惨败。后来,合淮西军不成,又赌气擅离部队上了庐山,部将张宪以下纷纷仿效,要不是参谋官薛弼多方劝说,“此军亦乱矣”;建炎四年(1130)在泰州时,以意气杀部将、前军统制傅庆;张俊忌岳飞战功,参谋官薛弼常劝他作些“调护”工作,岳飞却听不进去。以上事实,都是这种性格的消极反映。古人云:“峣峣者易缺。”在封建社会里,岳飞等一些英雄端士所以遇害,当与此有一定关系。

五、“绍兴和议”的签订和韦太后南归

绍兴十一年(1141)春天,淮西战事结束后,在东线和中线,宋金之间大规模的战斗已基本结束。当年秋天,在川陕方面,吴璘及部将姚仲等率领的军队,也在剡家湾大败善于用兵的金统军罕札(按:一名胡盏)部,宋军乘胜收复秦州(甘肃天水)及陕右诸郡。以兀术为首的金朝军事贵族,深知用战争手段已不可能达到推翻南宋的目的,于是转而采取议和的办法,以迫使高宗君臣就范。是年九月,兀术放回了被他们扣留已达一年半之久的南宋奉使人莫将、韩恕,并两次致书宋廷,其中在十月的第二书中除反诬南宋“自割赐河南之后,背惠食言,自作兵端,前后非一。遂致今日鸣钟伐鼓,问罪江南之土”以外,还表示“如果能知前日之非而自讼,则当遣尊官有职、名望夙着者持节而来,及所赍缄牍敷陈万一,庶几其可及也”。表面上语气咄咄逼人,实际上向宋廷抛出了愿意议和的信号。

高宗和秦桧从兀术来书的字里行间,很快领悟到金人的议和意图,立刻命利州观察使刘光远、忠州防御使曹勋持高宗给兀术的复信和厚礼以往,信中恳请兀术“特为敷奏,曲加宽宥,许遣使人请命门下”。接着,再遣吏部侍郎魏良臣和知门事王公亮充大金军前通问使、副使,卑躬屈膝地向兀术求和,表示只要能归还被俘的生母韦氏,其他条件皆在所不惜。兀术看到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便在十一月七日派遣行台户部侍郎萧毅、翰林待制同知制诰邢具瞻携带兀术致高宗的第三书,随魏良臣等前往南宋,表示同意议和,并对和议条款作了具体规定,不允许南宋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对此,甚至秦桧也以为难,他说自古以来所签订的一切条约,都是双方反复交涉的结果,不能以一方所提条款为准。可是高宗求和心切,借口只要能归还梓宫(按:即徽宗灵柩)和生母韦氏,其他则一切都在所不惜。因此,萧毅等一行抵临安不久,南宋就全盘接受了金方所提出的条款,双方很快签订了和议。

有关“绍兴和议”的主要内容,在南宋给金朝的誓表中有如下记载:臣构言:今来划疆,合以淮水中流为界,西有唐、邓州割属上国(指金朝)。自邓州西四十里并南四十里为界,属邓州;其四十里外并西南,尽属光化军,为敝邑(指南宋)沿边州城。既蒙恩造,许备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岁贡银、绢二十五万两匹,自壬戌年(按:即1142年,绍兴十二年)为首,每春季差人般送至泗州交纳。有渝此盟,明神是殛,坠命亡氏,踣其国家。如果简单归纳起来,主要内容有三条:一是南宋向金称臣,“世世子孙,谨守臣节”;二是宋金疆界,东以淮河中流,西以大散关(在陕西宝鸡西南大散岭上)为界,南宋割唐(河南唐河)、邓(河南邓县)两州及商(陕西商县)、秦(甘肃天水)两州之半予金;三是南宋向金岁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

在宋金双方军事力量已经达到基本平衡的形势下,高宗和秦桧集团为了能使自己偏安江南的一己私利,置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于不顾,签订了如此丧权辱国的条约,它使国家蒙受了巨大的耻辱,人民增加了沉重的负担,给整个国家和民族带来了极为严重的后果,因此就和议所签订的内容而论,确实毫无半点积极的东西,应该予以彻底否定。

但是,与宋金和议有关的尚有两种观点值得讨论。一是认为当时的南宋有力量去收复北方失地,却与之议和,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二是如果不就“绍兴和议”的具体内容而论,不就高宗、秦桧集团签订“绍兴和议”的主观愿望而论,当南宋军事力量上已经可以与金朝相抗衡的形势下,与之议和,在客观上是否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对于第一种观点,笔者认为尚可商榷。从历史上来看,任何和议的签订,都是双方军事力量达到某种平衡程度的产物,而“绍兴和议”也不例外。

那种认为绍兴前期南宋完全有力量收复北方失地,因而没有必要与金朝议和的看法,是对宋、金双方力量缺乏正确估计的结果。众所周知,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必须以这个国家的经济力量作后盾(落后民族依靠野蛮掠夺以支持战争,当另作别论),南宋若要在当时收复北方失地,除了依靠岳飞、韩世忠等人率领的几支勇敢善战的军队以外,还必须有大量的后勤保障,即源源不断的粮草、军械、装备、马匹、运输工具等的供应,否则只能半途而废。

北宋太宗时候高梁河之战和雍煕北伐的失败,皆为前车之鉴。可是南宋初期,经过连续十几年的战乱,社会经济遭到了极为严重的破坏,在这种情况下,百姓不仅得不到休养生息,反而为了支持战争和供统治者的糜费,受尽了各种苛捐杂税的剥削。生活于两宋之交的庄绰说:“时天下州郡没于胡虏,据于僭伪,四川自供给军,淮南、江、湖荒残盗贼,朝廷所仰,惟二浙、闽、广、江南,才平时五分之一,兵费反逾前日,此民之所以重困。”在淮南、京西等直接受战争影响的地区,甚至出现“荆榛千里,斗米至数十千,且不可得。

盗贼、官兵、以至居民,更互相食。人肉之价,贱于犬豕”的惨景。史传岳飞每调军食,就忧心忡忡地说:“东南民力,耗弊极矣。”四川都转运使李迨在绍兴七年(1137)五月为此警告高宗说:“军兴后来所增岁入之数,今比旧额已增过倍,取于民者可谓重矣。若计司不恤,更增赋敛,民力困竭,事有难测,此亦朝廷所当深虑矣。”这就是说,由于对百姓的剥削额已经达到极点,如果继续增加军费负担,必然会引起南宋社会的严重动荡。由此可知,高宗所以要尽快地与金人签订和议,主要虽是政治上的原因,但经济上的严重制约也是一个不容忽略的因素。

因此,只要人们对当时的形势加以客观而全面的分析,不为某些片面的记载所左右,不受一时的民族情绪的影响,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不是选择与金人作旷日持久的战争,无谓地耗尽国力和牺牲大量生命,在不丧失主权的前提下,争取签订一个较为平等的和议,不能说完全不可取。

对于第二个观点,笔者的回答是肯定的。

首先,“绍兴和议”的签订,对于稳定南宋政局,求得喘息的时间,以为后图,应该说不无帮助。明代学者郎瑛曾说:“先正丘文庄公濬尝云:‘秦桧再造南宋,岳飞不能恢复……’时以为确论也……夫以孝宗之时,尚财用之不足,高宗草创固可知矣。使急于用兵,徒促沦亡。故南渡以来,虽多良将,帝常为贼驱;和议之后,敌缓民养,国方有久立之规,是桧之心虽私,而和之事则当。岂非鬼神阴有以成宋家之天下耶。丘盖原其事而究其理,非以右桧也。”清代学者钱大昕亦以为,宋金议和“以时势论之,未为失算也”。他们的话,都是颇有见地的。可惜高宗、秦桧集团并不能利用这一以巨大代价换来的和平局面,做到“十年生聚,十年教训”,通过发展经济,积蓄力量,为日后的恢复中原做好准备,而是继续推行一系列迫害抗战派、文恬武嬉、不思恢复的反动政策,使议和以后的南宋反而变得日益腐败和消沉。

其次,“绍兴和议”以后,使宋金之间大规模的战争得以停息,人民的生命财产避免了巨大的损失,这对宋金两国社会经济的发展都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其后,宋金关系以和平共处为主流,双方虽然也有战争摩擦,但始终没能改变这一基本格局,正是在这一相对稳定的对峙格局下,北方社会经济得到了恢复,南宋则最终完成了社会经济重心南移的历史进程。”

以上分析,只是就“绍兴和议”的某些客观效果而论,并没有涉及到高宗、秦桧集团的主观意图,更没有对和议内容给予丝毫肯定。可是,有个别学者却将两者的评价混为一谈,甚至说这是“为宋高宗、秦桧等人评功说好”,横扣“宣扬投降主义”的政治帽子,这实在不值一驳。作为“绍兴和议”的副产品,金朝于次年八月归还了徽宗、郑后灵柩和高宗生母韦太后。在此前后,高宗一再向臣下宣扬,说自己所以要与金人签订如此屈辱的和议,是为了要从金人手中换回生母韦氏之故。实际上,这位畏金如虎的皇帝,根本就没有将父母兄弟的奇耻大辱放在心上,他这种冠冕堂皇的言辞,既标榜了自己的“孝道”,又掩盖了其苟且偷安、屈膝投降的卑劣行径,真可谓是一箭双雕。

韦太后南归,对南宋前期的政治却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原来,当韦氏在靖康之变中被虏北去以后,就成了金大将盖天大王赛里(完颜宗贤)的妻妾,时间长达十五年之久,并且生有两子,这对赵宋统治集团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难堪的事情。高宗和秦桧为了掩盖这一宫廷隐私,不惜玩弄种种阴谋诡计:首先,将韦氏被俘时的年龄增大十岁,也就是从三十八岁增大到四十八岁,并每年大肆张扬为她祝寿,借此混淆视听,使人们相信“五旬老妪”已无再嫁和生子的可能,一切传闻,仅是金人的“诽谤”而已。其次,不让钦宗和宗室、妃嫔、公主、驸马等被俘北去的人南归,对洪皓、朱弁、张邵等一些知情的官员,也横加迫害,以钳制他们的口舌。如徽宗之二十女柔福帝姬自金方逃归,颇获高宗礼遇,可是当韦氏从北方归来后,害怕柔福帝姬会泄露她的隐私,便“文之以伪”,高宗“奉母命则固不得与之辩也”,竟将她活活杖杀。

第三,严禁私史,大力推行文化专制主义,甚至兴起文字狱,制造恐怖气氛,威胁士大夫,以防止韦氏隐私的传播和扩散。

“绍兴和议”的签订,既使韦氏返回南宋,登上了皇太后的宝座,又形成了南宋的偏安局面,这些都充分体现了韦氏的利益和愿望,使她成为高宗、秦桧投降路线的最大受惠者。加之,她与女真贵族有一种不能言传的暧昧关系,使她成为宋金和议的又一个重要支持者。于是,秦桧更受重用,由少保、左相兼枢密使、冀国公,晋封为太师、魏国公(后徙封益国公),以报答他的“媾和之功”。如果说,高宗对所有文武大臣只有利用,并无信任的话,对秦桧却成为一个例外,绍兴十九年(1149)九月,高宗命人替秦桧画像,并亲自作赞曰:“惟师益公,识量渊冲。尽辟异议,决策和戎。长乐温清,寰宇阜丰。其永相予,凌烟元功。”他不仅高度评价了秦桧在签订“绍兴和议”中所立下的“功劳”,而且对秦权所许下的“永相”诺言,以后也完全得到兑现。从此以后,皇帝、权相、母后三位一体,互相勾结,处处以金人之命是从,进一步加强了南宋统治集团内部投降派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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