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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高宗朝中后期的政治(2)

有的人则被秦桧加上十分暧昧的罪名而遭到迫害,如广西经略胡舜陟,以“非笑朝政”下狱死;绍兴二年(1132)进士第一人张九成,以“鼓唱浮言”被贬官;秘阁修撰张邵坐与秦桧言金人有归钦宗及诸王后妃意,斥为外祠;又以“讪谤罪”,编管右迪功郎安诚、布衣汪大圭,斩有荫人韦俊、进义副尉刘允中,黥径山僧清言。甚至跟随韦太后自北方归来的官员白谔,也被安上莫名其妙的罪名,将他刺面发配。直到绍兴二十五年,秦桧还指使党羽,再兴大狱,被诬陷的官员达五十三人之多,阴谋将反对派一网打尽,狱成,终因秦桧于是年十月病死而作罢。绍兴十四年(1144)四月,秦桧以防止有人借修史来诽谤朝廷为由,奏请高宗禁止私人撰史。高宗不顾自北宋立国以来允许私人修史的传统,立即表示同意,认为:“(野史)尤为害事,如靖康以来,私记极不足信。”于是秦桧一伙借口查禁私史,鼓励告讦,或搜寻私史,或收集简牍,从中傅致其罪,制造了一场场文字狱。大批私史被销毁,许多人因与修史有关而受到株连。

与此同时,秦桧又命子秦熺以秘书少监主纂国史,凡所记录,都是其党羽阿谀奉承之语,并乘机销毁和篡改对自己不利的日历、时政记、诏书、章奏等材料。

秦桧的专制独裁所以能屡屡得逞,并非像历史上所说的是靠“劫持君父”所得,而是他巧妙地利用了高宗及其生母韦氏的阴暗心理,来实现自己的罪恶目的。因而,是他们君臣两人各有所图的结果。

众所周知,在整个宋朝,除了皇帝年幼无知或者身患重病,无力行使权力,不得不由太后或太皇太后暂时摄政,以及个别皇帝因权臣的拥立而得以登上皇位,不得不对权臣有所屈从以外,皇权可以说从未旁落过。宋朝政治生活中的所谓大臣擅权,大都是皇帝对此人的宠信而并非对他的害怕所造成。完全掌有生杀予夺之权的高宗,即使在战争年代对手握重兵的大将,也敢于以“犯吾法者,惟有剑耳”,“若恃兵权之存,而轻视朝廷,有命不即禀,非特子孙不飨福,身亦有不测之祸”这类言语相威胁,更不会害怕像秦桧那样的文臣。高宗所以放手让秦桧迫害异己,制造恐怖局面,究其原因,首先是与共同坚持对金屈辱投降的路线,强力压制朝廷里反对和议的浪潮有关。

这一点在洪皓身上反映得最为明显。建炎三年(1129),洪皓充“大金国通问使”使金,被金人扣留十五年不得归国。在金朝,他十分留心那里的政治、军事动态和北迁帝后的情况,多次向宋廷密报,因而受到高宗的高度赞扬,说他“身陷敌区,乃心王室,忠孝之节,久而不渝,诚可嘉尚”,是一个“虽苏武不能过”的忠臣。可是,当绍兴十三年(1143)洪皓回到临安不久,对朝廷安于现状,一味向金人屈服,“无中原意”的所作所为提出批评后,就受到冷遇,只授了他一个毫无实权的官职——提举万寿观兼权直学士院。接着,秦桧以“皓不省母”为由,命他出知饶州。翌年,又将他罢为提举江州太平观。不久,再以“作欺世飞语”的罪名,将他送往广南安置,最后死在那里。对洪皓这样一个苏武式人物的处置,当然是经过高宗的首肯才这样做,后人以为全系秦桧一人之过,并不符合实情。其次,是为了掩盖生母韦氏曾经改嫁女真贵族的宫廷丑闻,并千方百计地防范其传播所需,这一点当然也得到高宗母子的全力支持。绍兴年间,包括洪皓在内许多官员所得到的暧昧罪名,大都与此有关。

秦桧虽然专恣,但他深知赵宋君臣之间的潜规则,故在高宗面前一直小心谨慎,诚惶诚恐,绝对不敢有半点冒犯,以避免引起高宗的猜疑。一次,秦桧妻王氏应高宗吴皇后之邀,去宫内赴宴,食间吃到一种从淮河里捕来的青鱼。吴皇后问她有否吃过此鱼,王氏回答说:吃过,而且比这鱼还大。王氏回家后将这件事告诉了秦桧,秦桧当即埋怨她“不晓事”。第二天,秦桧故意命人将数十条别的大鱼当作青鱼送进宫去。吴皇后不知是计,笑道:“我便道是无许多青鱼,夫人误耳。”某日,秦熺穿黄色葛衫侍侧,秦桧命他将这件葛衫换下。秦熺不解其意,秦桧瞪眼道:“可换白葛。”秦熺说这种葛衫在临安城内贵贱通服,秦桧道:“我与尔却不可用。”原因是“其色之逼上”。正因秦桧诡诈和小心如此,所以高宗对他一直信任有加,甚至说:“(秦)桧国之司命,(王)继先朕之司命。”对秦桧依赖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三、宋高宗、秦桧集团的腐朽生活

秦桧一方面削弱国防力量,以讨好金人,另一方面看准了高宗奢侈、虚荣的本性,“日进珍宝、珠玉、书画、奇玩、羡余”以供其享用。不过,这些行为大都在暗中进行,人们并不知其详,于是高宗对秦桧更是“宠眷无比”。

高宗前期,由于受到亡国的威胁和各种条件所限,与乃父徽宗相比,无论是宫室或是享受,确实略显逊色,加上他善于修饰伪装,这就为他留下了一个“俭德”的美名。据李心传《朝野杂记》载:“高宗在维扬时,每退朝,即御殿旁一小阁,垂帘独坐,前设一素木桌子,上置笔砚,盖阅四方章奏于此阁内,惟二小珰侍侧。凡巨珰若内夫人奏事,上悉出阁外视之。御膳惟面、饭、煎肉、炊饼而已。镇江守钱伯言尝献宣和所留器用,其间有螺钿椅桌,上恶其靡,亟命于通衢毁之。”在临安凤凰山由原杭州州治改建而成的皇宫,与汉、唐、北宋的宫殿相比,不仅数量少,规模也要狭小得多,而且往往一殿多用,根据不同需要,到时换一块殿名罢了。可是到“绍兴和议”以后,就开始不断修建宫殿、园苑。高宗晚年移居德寿宫成为太上皇以后,奢侈腐朽的本性更是暴露无遗。

德寿宫系由秦桧旧第改筑而成,因在皇宫之北,望仙桥东,故被称为北内,而称皇宫为南内。据《朝野杂记》载,德寿宫“气象华胜,宫内凿大池,引西湖水注之,其上垒石为山,象飞来峰,有楼曰聚远。凡禁御周回分四地分:东则香远(梅堂)、清深(竹堂)、月台、梅坡、松菊三径(菊、芙蓉、竹)、清妍(酴醿)、清新(木犀)、芙蓉冈。南则载忻(大堂乃御宴处)、忻欣(古柏、湖石)、射厅、临赋(荷花山子)、灿锦(金林檎)、至乐(池上)、半丈红(郁李)、清旷(木犀)、泻碧(养金鱼处)。西则冷泉(古梅)、文杏馆、静乐(牡丹)、浣溪(大楼子海棠)。北则绛华(罗木亭)、旱船、俯翠(茅亭)、春桃、盘松(松在西湖上,得之以归)”。又据《武林旧事》载:“禁中及徳寿宫,皆有大龙池、万岁山,拟西湖冷泉飞来峰。若亭榭之盛,御舟之华,则非外间可拟。春时竞渡及买卖诸色小舟,并如西湖,驾幸宣唤,锡赉巨万。大意不欲数跸劳民,故以此为奉亲之娱耳。”足见德寿宫建筑之富丽堂皇和规模宏大,直可与徽宗朝所建之延福宫比美。

德寿宫的日常开支庞大,全部来自于国库,至于孝宗给太上皇帝高宗的所谓“奉亲之礼”,更是动辄巨万,仅月供钱一项,每月就达十万贯之巨。虽然后来高宗“以养兵多费”,每月只要四万,但不时之奉,又着实惊人。如淳煕三年(1176)五月,孝宗给高宗献上的寿礼,就有银五万两,绢五千匹,钱五万贯,度牒一百道,外加“七宝金银器皿等”。淳煕八年,“是岁太上圣寿七十有五,旧岁欲再行庆寿礼,太上不许”,孝宗“乃密进黄金酒器二千两”,此外,又进银三万两、会子十万贯。成千上百万农户的全年的收入,也抵不上这一次巨额的“孝敬”。这里还不包括孝宗给太上皇后吴氏的巨额“奉亲之礼”。

高宗表面上说:“宫中无用钱处,不须得。”实际上却是贪得无厌,多多益善。

一次,高宗赴皇宫宴饮,孝宗于酒醉中“许进二十万缗”,久而忘却。后来高宗就问吴后:“北内曾许进二十万缗,何不进来?”吴后机灵,为之辩解云:“在此久矣。偶醉中奏,不知是银是钱,未敢遽进。”高宗道:“要钱用耳!”于是吴后“代进二十万缗”。孝宗十分感激吴后“调娱父子之欢”,遂“倍四十万缗以献”。

高宗晚年,游山玩水的兴致极高,他不是游乐于西湖之上,就是往钱塘江观潮,至于上灵隐、天竺进香,去聚景、玉津等园踏青、赏花,往景灵宫、太庙祭祖,更是引以为常。连高宗自己也承认:“但频频出去,不惟费用,又且劳动多人。”供给韦太后的钱物也多得不计其数,其中岁奉钱二十万缗,帛二万余匹,冬绵五千两,每日酒一斗、羊三只,并建造慈宁宫以居之。韦太后为了讨好金人,每年除了向金朝皇后贡献礼物“以巨万计”外,每次金使到临安,都要送给他们大量金银财物,号称“密赐”。绍兴二十九年(1159),韦太后病死,高宗遣使向金人告哀,并根据她的遗愿,送所谓“遗留物”给金人,计有:金器二千两、银器二万两、银丝盒十面(里面盛满玻璃、玉器和香药)、青红拈金锦二百匹、玉笛二管、玉觱篥二管、玉箫一攒、象牙柏板一串、象牙笙一攒、缕金琵琶一副、缕金龟筒嵇琴一副、象牙二十株等物品。这里不仅反映了韦氏生前生活的豪华和奢侈,也可窥知她对金人确实怀有一种难以忘怀的感情。

秦桧大权在握,懒于公务,“文案壅滞皆不省”,把精力集中到大肆贪污搜刮和巩固个人权位上。高宗为了酬谢秦桧议和之功,对他“宠眷无比”,命中使屡加赏赐,绍兴十五年(1145)四月迁居赐第时,高宗“命内侍东头供奉官王晋锡押教坊乐导之,赐桧银、绢、缗钱各一万,彩千匹,金银器皿、锦绮帐褥六百八事,花千四百枝”。至于“赐珍玩、酒食”,更是“无虚日”。

秦桧倚仗高宗对他的宠信,广置家产,大将刘光世的园第和张俊的大批房地产,在他们两人死后,都落入到秦桧手中。史言其“喜赃吏,恶廉士”,公开接受百官的贿赂。每逢秦桧生日,从监司、帅臣到州县官吏,都要向他献上一份厚礼,“金玉为不足,至于捜尽世间之希奇以为侑”。官吏升迁,除了看所献“羡余”多少,到行在后,照例还要给秦桧数万贯珍宝,才能获得差遣。

这样,以后不管这些人如何贪赃枉法,都能得到秦桧的庇护,“故赃吏恣横,百姓愈困”。近二十年间,秦桧搜刮到的财产,竟“富于左藏(国库)数倍”。

他执政期间所做之事,比较值得肯定的,恐怕就只有“以僧道太冗,乃不鬻度牒,暗消其弊”这一桩事。

秦桧一家的生活奢侈糜烂,权势炙手可热。当他获得刘光世的园第后,就命两浙转运司专门设置一个打造器物的箔场,聚集大批官员,以负责供应居第中所需的一切,“自是讫其死,十九年不罢,所费不可胜计”。他的孙女崇国夫人丢失一只狮猫,“立限令临安府访求”,至期不获,命官府捕系邻近居民,“且欲劾兵官”。临安府官员大为恐慌,把所有狮猫都捉起来,都不是,又张贴狮猫画像,大街小巷到处寻找,仍不可得。知临安府无奈,只得让崇国夫人的亲信去求情,总算将此事了结。其子秦熺,“十九年间无一日不煅酒器,无一日不背书画碑刻之类”。秦桧妻党王氏宗族,也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常常凌辱地方官,强夺百姓田宅,贪污中饱,闹得州县鸡犬不宁。如秦桧妻弟王会,历知湖、明、秀、平江等州府,都是两浙最富庶的地方。于是便“置田产于湖、秀,造大宅于平江”,将横征暴敛所得之钱财,贮之别库,“及其还朝,席卷而去,帑藏为之一空”。

许多文武大臣不问政事,但以聚敛为业,过着极其奢侈糜烂的生活。绍兴十三年(1143)张俊解兵柄后,被封为清河郡王,敕建甲第,“享富贵之极,而俊复善治生”,他通过赐予和兼并,不仅占有巨额田产,而且还占有大批园苑、宅第,仅所收房租一项,每年多达七万三千贯,在诸大将中号称“最多赀”。为了防止偷盗,张俊将家中的银子铸成为每个一千两的银球,谓之“没奈何”(意为盗贼难以将它们搬动)。在他死后,“诸子进黄金九万两”。

绍兴二十一年十月,高宗亲临张俊府第,张俊供进御宴的水果、香药、蜜煎、下酒、菜肴等达二百二十余种之多。进奉的宝器、金器、古器、汝窑、合伏、书画、匹帛多得不计其数。上百名陪同赴宴的官员,也对他们各有所赐,对随驾的宦官、知省、御带、御药、门司、直殿官及禁卫一行祗应人等,也有大量犒设。花费之巨,令人咋舌。不仅张俊如此穷奢极侈,挥金如土,其他大将也是如此。如高宗另一个心腹将领杨存中(原名沂中),被封为同安郡王后,一次微服私行,遇见一测字先生,相出他是一个王,杨存中大喜,当场答应赐予那人缗钱五百万贯以为犒赏。正由于高宗、秦桧集团专制腐朽的统治,遂使绍兴和议以后的南宋政局虽然渐趋稳定,国力却越来越弱,百姓也越来越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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