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伯特一生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
1914年夏天,奥地利公爵斐迪南德在萨拉热窝被一个塞尔维亚学生刺杀了。它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后来又有十多个国家卷入了战争。
这时的希尔伯特已经50多岁了。
希尔伯特认为战争是愚蠢的。
善良的人们很难把德国发动战争的野蛮同它在科学和艺术上的成就放在一起加以理解。人们感到了两个德国,一个是威廉二世的德国,好战;一个是哥德、贝多芬、康德的德国,高度的文明。
为了缓和舆论,德国政府开始制造假象。德国政府让它的一批最著名的有影响的科学家和艺术家发表一个宣言,告诉世人,他们拥护德皇。这个“告文明世界”的宣言逐条反驳了世界舆论对德国发动战争的种种说法。宣言的开头第一句话就是:“说德国发动了战争,这不是事实。”又写道:“说德国侵犯了比利时的中立,这也不是真实的。”
数学家中克莱茵和希尔伯特被邀请在宣言上签名。被邀请的还有一些著名的科学家,这些人今天我们还熟悉,他们名字的有:艾里奇、能斯特、普朗克、伦琴、爱因斯坦……
希尔伯特没有签名。他从头至尾地检查宣言中的每一个句子,“这不对吧……”他不能判断宣言中的每一个句子的真实性,他拒绝在宣言上签字。
没有签名的,还有爱因斯坦。巨大的过分的爱国热情使有些人盲目了。他们不能原谅希尔伯特。
希尔伯特不仅是一个德国人,而且还是一个普鲁士人。许多人不来听希尔伯特的课了。好像他真是一个卖国贼似的。希尔伯特不同于爱因斯坦,爱因斯坦同时是一位瑞士公民,希尔伯特是一位纯粹德国人,人们怎么能容忍他!他什么保护伞也没有,一时间,他孤立了。
文明世界却感到震惊,巴黎科学院开除了克莱茵(克莱茵一向极端的爱国,但他很快就后悔自己的草率签名,而没有先核实内容),保留了希尔伯特的位置。
希尔伯特的科学精神贯穿了他的一生,无论是在科学研究中,还是在一般的社会生活中。他真实、正直,而且有勇气面对困境,给人“坚硬”的感觉。
1917年,法国大科学家达布逝世的消息传到哥廷根。达布在几何和分析学方面有重要的贡献,达布积分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希尔伯特非常敬佩他,这不仅因为他的数学成就,而且因为他高尚的品德及他作为教师和行政管理人员对法国数学产生的巨大影响。希尔伯特立即赶写了一篇悼文,并在哥廷根的《通讯》上发表(这是他一生中所写的四篇悼文之一)。
当时法国和德国还处在战争状态。民族主义情绪有很大影响。一天,一群激动的学生聚集到希尔伯特的住宅前,疯狂的学生们谴责希尔伯特的背叛行为,他们大呼小号,要求希尔伯特收回这篇悼念“敌人”的数学家的文章,并销毁所有的复印本。
希尔伯特面对凶悍的学生,坚决地拒绝了他们。
他愤怒已极,跑到校长办公室。他向校长陈述了这些学生的恶劣行为,要求官方就这些学生的无理行为向他道歉,否则他就辞职。
希尔伯特很快收到了官方的道歉,悼念达布的文章继续刊行。
希尔伯特在战争爆发三周年之际所做的一个讲演的开场白,表达了希尔伯特一贯的精神:
“在国家生活中,每一个国家,只有当它同邻国协调一致,和睦相处,才能繁荣昌盛;国家的利益,不仅要求在每个国家内部,而且要求在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中建立普遍的秩序——在科学生活中亦是如此。”
1918年,新上台的德国首相提出了停战要求,青年人又回到了课堂。战后多年,德国数学家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国际会议的邀请。1928年,意大利数学家筹备1912年以来的第一次正式国际会议。他们恢复了对德国数学界的邀请。可许多德国人不想参加,一些大数学家也狂热地支持德国民族主义,鼓动德国所有的中学和大学抵制这次会议。
希尔伯特带病毅然率领一个由67名数学家组成的代表团出席会议。这是战后德国数学家第一次出席国际会议。在开幕式上,当德国代表团进入会场时,人们看到了一个熟悉但又明显衰弱、苍老的人走在前头。霎时间,全场鸦雀无声,之后是一阵热烈的掌声,代表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表示热烈欢迎。
希尔伯特在会议上发表了感人至深的演说,希尔伯特在演说中同样表达了他的一贯精神:
“应该看到,作为数学家,我们是站在精确的科学研究的高山之巅……任何形式的限制,尤其是民族的限制,都是与数学的本质格格不入的。在科学研究中人为地制造民族的或种族的差异,是对科学极端无知的表现。”
“数学不分种族,”“对数学来说,整个文明世界就是一个国家。”
多么精辟的思想,多么广阔的胸怀,多么高尚的人格,世界文明发展的历史可以为此作证。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依然如此。
在纳粹统治德国时,希尔伯特已经是70多岁了。他已经退休,但继续定期去大学讲课。
希特勒一上台,就立即颁布了第一号法令。希尔伯特学派因此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学校接到当局命令,要他们辞退几乎所有从事教学工作的纯犹太血统的人。希尔伯特从不把科学家分成谁是雅利安人,谁不是。他不允许民族的、性别的或种族的偏见掺杂进去。哥廷根数学的繁荣得益于这种博大的精神。爱米·诺德从这种精神中得到了恩惠。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没结束时,一位青年女性来到了哥廷根。她父亲是位数学家,并且是不变量之王果尔丹的朋友。可能受父亲的影响,爱米·诺德,这位女博士在数学上才能出众,是一位非凡的女性。她曾发表过多篇论文,而且当父亲生病时,时常在他班上代课。这位女博士虽然是刚到哥廷根,但她在抽象代数方面有深刻的研究,这正是希尔伯特研究相对论所必需的(爱米·诺德被称为抽象代数之母,她在科学上的成就,为爱因斯坦所称道)。
希尔伯特决定把她留在哥廷根大学工作。当时的德国社会,女性仍受歧视。哥廷根大学是德国第一所准许授予一位妇女以博士学位的大学——1874年破例授予俄国女青年柯娃列夫斯卡娅荣誉博士学位,但还没有女性学者走上讲台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