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共杀死了9头大象，整整两天，我们都在割象牙、把象牙运回营地，并把它们埋在一棵大树下的沙土里，那棵树非常显眼，方圆几英里都能看到。象牙非常精美，是我见过最优质的。每根象牙约重40到50磅，踩死希瓦的那头大象的一对象牙，我们估计得有170磅。
至于希瓦，我们把他的遗体埋在一个食蚁兽的洞穴里，身旁放了支长矛，希望在通往极乐世界的路上保护他。第三天，我们又踏上了旅程，盼着某天还能活着回来挖出这些象牙。沿着预定的路线，经过长途跋涉，我们终于来到了卢坎加河附近的斯坦达，一路上经历的艰险我就不一一细说了。斯坦达是我们探险的真正起点。刚来到这里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河流右边零散有几间当地人的房屋，还有一些石头堆成的牛棚，河边有几处耕地，是当地人种植谷物的地方。往北一点是一大片草原，成群的小动物在草原上来回活动。河流左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看来这里就是富饶的乡村最靠边的地方。至于是什么自然原因造成了这种鲜明的对比，谁都不清楚。但情况就是这样。
一条小溪流过我们扎营的地方，小溪对岸是石头坡，20年前，我亲眼见到可怜的西尔韦斯特雷寻宝失败后从那里爬回来。斜坡那边就是干枯的沙漠，只生长着耐旱的灌木。
傍晚时分，我们搭好了帐篷，太阳像个大球一样慢慢沉下，耀眼的余晖洒满整片沙漠。古德留下来安排宿营的事，我带着亨利爵士走到对面的斜坡顶，眺望广袤的沙漠。天空一片澄澈，我依稀能分辨出遥远的前方苏里曼冰山淡蓝色的轮廓，山顶有些地方还覆盖着白雪。
“看，”我说，“那就是围绕着所罗门王宝藏的屏障，天知道我们能不能爬上去。”
“我弟弟应该在那里，果真如此，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亨利爵士语气中充满自信，是个真正的男人。
“希望如此。”我说着，转身看看身后的营地。这时，我发现我们并不是唯一在这里的人，身后还有一个人正热切地望向远处的群山——是高大的卡菲尔人乌姆宝帕。
看到我发现了他，那个祖鲁人就开口了，和自己的主人——亨利爵士说话。
“你们是要到那里去吧，因库布？”（“因库布”是当地的土话，我觉得是“大象”的意思，是卡菲尔人给亨利爵士起的名字。）乌姆宝帕用长矛指着高山问道。
我厉声问他为什么用这种随便的语气和自己的主人说话。当地人为了交流，给别人取名字是很正常的事，可当着那个人的面用这种非正式的名字称呼别人，则是非常不体面的行为。乌姆宝帕听了我的话居然轻笑起来，这可惹恼了我。
“你怎么知道我和我伺候的这位老爷不平等呢？”他说。“显然，从身材和眼神就知道，他出身贵族。可说不定我也是贵族呢。至少，我和他一样都是身材高大的人。马库马扎恩，把我的话翻译给主人因库布听吧，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我很生气，不能接受一个卡菲尔人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不过奇怪的是，他让我很惊讶，此外，我也很好奇他要说什么。于是就把他的话翻译给亨利爵士听，同时还告诉亨利爵士我觉得乌姆宝帕是个狂妄的人，行为实在过分。
“没错，乌姆宝帕，”亨利爵士说，“我就是要去那里。”
“这是片广阔的沙漠，里面没有一滴水，那些山都很高，山顶还有雪，而且没人知道太阳落下的地方有什么，因库布，你怎么来的？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翻译了乌姆宝帕的话。
“告诉他，”亨利爵士说，“我去那里是因为我相信我的亲人——我的亲弟弟之前去了那儿，我要去找他。”
“因库布，是这样的，我路上遇见过一个霍屯督人，他说有个白人两年前和一个仆人——也是个猎手，一起走进了沙漠，想翻越高山，至今都没回来。”
“你怎么知道说的是我弟弟？”亨利爵士问。
“不，我不知道。但我问那个白人的长相时，霍屯督人说他有明亮的眼睛和黑色的胡子。霍屯督人还说，和白人一起去的猎手是个穿着衣服的贝专纳人，名叫吉姆。”
“那就没错了，”我说，“我很了解吉姆。”
亨利爵士点点头说：“我也确定了。乔治决定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他还是个孩子时就是这样。如果他想翻过苏里曼冰山，那肯定已经翻过去了，除非发生意外，我们必须到山那边找他。”
虽然乌姆宝帕不太会说英语，可他听得懂。
“因库布，这趟旅程可不短啊。”乌姆宝帕说完，我翻译了他的话。
“没错，”亨利爵士说，“是很远。可一旦下定决心，就没有双脚到达不了的远方。乌姆宝帕，一个人只要有爱的指引，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生死之事愿意听从上帝的安排，那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事，就没有他翻越不了的山，也没有他穿越不了的沙漠，除非他不知道山和沙漠处于何地。”
我翻译了亨利爵士的话。
“我的主人，您说得非常好，”这个祖鲁人说——尽管他不是个真正的祖鲁人，我还是经常称他为祖鲁人——“这才是真男人嘴里说出的话。您说得没错，因库布，我的主人。听着！什么是生命？生命是一片羽毛，是一粒小草的种子，被吹来吹去，也许它会生根发芽，圆满而终，也许会被带到天堂。可如果这粒种子自身饱满，就能走得更远，抵抗空气的影响，尝试探寻自己的路是件好事。人终有一死，最糟糕的不过就是死得早一点而已。我的主人，我愿意和你一起穿越沙漠，翻过高山，除非我倒在半路。”
乌姆宝帕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起来，他言辞有力，运用了祖鲁人非常热衷的修辞方式。在我看来，这些不过是苍白的重复，正是这个民族缺乏诗意与智慧的表现。
“生命是什么？告诉我，噢，聪明的白人，了解世界上所有秘密的白人，了解所有星球的白人，了解宇宙的白人。是谁从远方无声地传递了你的话语，告诉我，白人，告诉我生命的秘密——它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你不能回答我的问题，你并不知道答案。听着，我来回答。我们从黑暗中来，到黑暗中去。正如黑夜里被暴风雨追赶的小鸟，我们从虚无中来。某一刻，火光将映出我们的翅膀，哦，看！我们又回到了虚无中。生命什么都不是，生命也是一切。生命是死神的手，我们迟迟不肯接近。生命是夜晚发光、白天变暗的萤火虫，是公牛在冬日里的呼吸，是跑过草原、消逝在夕阳中的影子。”
“你是个奇怪的人。”乌姆宝帕说完，亨利爵士说道。
乌姆宝帕大声笑起来。“在我看来，我们并没有太多不同，因库布。也许我也是到山那边找弟弟的。”
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我问，“关于那座山，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一点而已。山的那边有片陌生的土地，既美丽又神奇。那里有勇敢的人，有树木溪流，有雪山还有一条白色的大道。这都是我听说的。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天快黑了，活着的人才能见到那种美景。”
我再一次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
“马库马扎恩，你不用怕我，”乌姆宝帕看我看着他，就对我说开了。“我不会暗害你，也不会耍花招。要是我们能到达太阳落下的地方，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但死亡笼罩着那座山。明智一点，回去吧。我的主人们，如我所说，还是回去猎象吧。”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就拿起长矛向我们致敬，转身回营地去了。很快，我们就看到他和其他卡菲尔人一起清洗枪支。
“他真是个怪人。”亨利爵士说。
“没错，”我附和道。“相当奇怪。我不喜欢他的举止。他知道一些事，却不说。但我想和他争论也没用。我们正在进行一次奇怪的旅程，多一个神秘的祖鲁人也不算什么。”
第二天，我们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当然，我们不可能带着沉重的猎枪还有其他工具穿越沙漠，于是就遣散了脚夫，和一位上了年纪的当地人做了笔交易。这个当地人在沙漠边上有间房子，我们请他保管武器，直到我们回来。看到他贼溜溜的目光，想到要把这些有用的工具交给一个贪婪的土著老贼看管，我实在不放心。不过，我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
首先，我把所有的枪都装上子弹，上好膛，告诉那个老头要是他敢碰这些枪，枪就会发射子弹。他马上就用我的八口径步枪试了一下，确实有子弹打出来，在一头正好刚回栏的公牛身上打了个洞，而枪的后坐力也把这个人震得摔了个跟头。他站起来，大惊失色，看到自己失去了一头牛而非常生气，不过却没敢让我赔，现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碰这些枪了。
“把这些魔鬼扔到房顶上吧，”他说，“否则总有一天它会把我们全杀死。”
听到这话，我告诉他，我们回来的时候要是丢了一支枪，就用魔法杀死他和他的亲人。要是因为我们死了，他就敢偷枪的话，我做鬼也会纠缠他，让他的牛都疯掉，还会把牛奶变酸，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而且我还会把枪里的魔鬼放出来，用一种他不喜欢的方式和他谈谈。我让他先想好后果。听完之后，他信誓旦旦地说会像照顾自己父亲的灵魂一样好好照顾这些东西。他是个非常迷信的老卡菲尔人，也是个十足的恶棍。
妥善处理好多余的工具后，我们就开始整理自己——我、亨利爵士、古德、乌姆宝帕还有文特乌戈尔——一路上要带的东西。我们能带的很少，但都得尽力带上需要的，每个人大概要带50磅的物品。下面是我们要带的东西：
三支快枪，200发子弹。
两支温彻斯特牌连发步枪（是给乌姆宝帕和文特乌戈尔用的），200发子弹。
五个科克伦水壶，每个水壶里装了四品脱水。
五张毯子。
25磅重的肉干——就是晒干的肉。
10磅上好的混珠礼物。
一系列的药品，包括一盎司奎宁和一两件手术工具。
我们的匕首，几样杂物，比如指南针、火柴、小型过滤器、烟草、一把泥铲、一瓶白兰地还有要穿的衣服。
这就是我们全部的装备，对这样一次冒险来说，这些东西的确不多，但我们不敢带更多的东西。实际上，对每个人来说，背着这些东西穿过炽热的沙漠已经很不容易了，这种情况下，每一盎司都是负担。但我们也不能再减少重量，因为带的都绝对是必需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