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不同情况下的社会资本和网络权力的角色转变
从第三章第四节的分析知道，在跨国公司本地嵌入演进过程中（即无外移压力下），为了有效降低交易成本、创造彼此间相关活动的有效连接，跨国公司会寻求与当地网络成员发展出共同的规范和信任关系等社会资本，并且进行关系专用性资产的投入，形成网络权力关系。在无外移压力的阶段，往往是社会资本先导，成为本地嵌入演进过程中的主导推动力量，网络权力则起着强化性角色。社会资本的主导性作用表现在：一是以信任和网络文化为代表的当地社会资本的形成，不仅是跨国公司直接降低交易成本，提高效率的手段，而且也是本地企业乃至本地产业网络持续发展的重要推动因素；二是社会资本的形成，有利于形成声誉和集体制裁等社会机制，这些都有助于降低投机主义等风险，而风险的降低是网络依赖关系形成的重要前提保证。网络权力的强化性作用体现在：随着本地企业和产业能力水平的上升，本地企业与跨国公司的能力差距逐渐缩小，这有助于改善与跨国公司的不对等依赖关系，从而一方面增强了本地企业与跨国公司的谈判实力，再一方面本地产业环境的改善也成为吸引跨国公司根留当地的重要拉动力量。
但在面临外移压力的情况下，社会资本转变成为缓冲作用的角色，网络权力则反过来起着决定性作用。在生存压力所导致的短期成本收益考虑下，原先合作网络关系积累的社会资本的作用往往就退居次位。社会资本一个最重要的特性就是个体不可携带性和不可完全复制性。原因与社会资本的特点相关：一个特点是社会资本存在于企业之间而非企业个体内部，因此，单个企业难以携带；另一个特点是社会资本在一定程度上与特定地域特点是相关的，因此，难以在其他地方进行完全复制。着名的跨国公司来到中国的时候，可以将其品牌、资金甚至员工带过来，却无法把社会资本带过来。即使是集体投资形式，也只能部分复制原有只存在于企业间层面的社会资本。社会资本的上述特性影响了网络外移模式的选择。网络权力的决定性作用体现在其成为跨国公司能否外移的先决条件。
下面，分别具体分析社会成本与网络权力在有无外移压力情况下的角色转变。
先谈信任的角色变化。根据前文分析，信任可以分为制度信任和人际信任。
制度信任有助于交易关系的建立与深化，人际信任则有助于交易成本的进一步降低和生产弹性的提高，同时有利于建立信息传递和共同学习的机制。因此，从制度信任衍生出人际信任是本地嵌入演进的重要标志。与制度信任的建立相比，人际信任的培育更为困难。制度信任的建立主要是基于制度规则制定和执行的有效性，人际信任则需要长时间的交往相处才能建立起来。如果将信任看作一种资源，则人际信任相对更难以模仿和复制。在无外移压力的情况下，通过关系纽带与信任的互动关系，逐渐实现制度信任向人际信任的衍生，有助于推动本地嵌入的演进。在有外移压力的情况下，起着缓冲作用的主要是人际信任等社会关系，但在人际信任作用下降时，网络成员彼此之间的信任关系会转变成更依赖制度信任。
接着谈网络文化的角色变化。基于相同国籍的网络文化作为一种社会资本形式，可以通过集体外移而实现资源转移，但基于地方文化融合的网络文化则是地方特有的，难以转移。在无外移压力的情况下，两种类型的网络文化都有利于规制网络成员的行为，降低投机主义等交易风险。在有外移压力的情况下，对基于相同国籍的网络文化，考虑的是网络成员是否会跟随一起外移；对基于地方文化融合的网络文化，这成为网络外移的一种必然成本。
再谈网络权力的角色变化。在无外移压力的情况下，不对等依赖关系和对等依赖关系对于网络成员的效应尽管不一样，但都是重要的。从本地企业角度来说，不对等依赖关系有利于产品升级和流程升级，但不利于功能升级；对等依赖关系则有利于双方的共同学习与同步创新。对跨国公司来说，在不对等依赖关系下，有利于强化跨国公司对网络成员的控制，或者降低对于网络成员的依赖性，但在这种情况下，往往学习效应和信息传递是单方面的，即从跨国公司单向转移到其他本地网络成员；在对等依赖关系下，由于双方在资源专用性投资上较高，在技术能力上差距不大，因此学习效应和信息传递一定程度上可以实现双向交流，甚至是共同创新和同步创新，本地网络成员对跨国公司的重要性大大提高。在有外移压力的情况下，不平等依赖关系和平等依赖关系的作用原理是不一样的。在不对等依赖关系下，跨国公司一方面可以利用自身的网络主控权，使用强制性等方式和手段，要求网络成员一起外移；另一方面即使是单独外移，由于对于原有网络成员的依赖性有限，因此也较为容易脱离，找到新的替代厂商。
在对等依赖关系下，由于彼此相互依赖性很高，在专用性资产所作的投资也较高，即使在其他地方能找到技术能力水平合格的厂商，也不是轻易短时间内就能重新建立互赖关系，况且找到技术能力水平合格的厂商往往也并非易事。再者，在对等依赖关系下，企业不再拥有足够的网络主控权来强制原有网络成员一同外移，如果网络成员在是否外移的决策上目标不一致，即使跨国公司自身外移，短时期内其网络关系仍然离不开当地。从这个角度来说，网络权力的对等互赖性很大程度上成为跨国公司是否网络外移的决定性因素。由此可见，在有外移压力下，对等依赖关系对是否外移起着决定性作用。
综上所述，在外移压力形成前后的不同情况下，社会资本和网络权力所起的作用和角色是不一样的。这也构成了跨国公司网络外移有别于本地嵌入演进阶段的不同决策机理。
（三）跨国公司网络外移模式选择
这里以核心厂商（即处于相对核心主导地位的某一网络成员个体）为例，说明跨国公司面临外移压力情况下网络外移模式的选择行为。
首先，需要对网络外移模式类型进行界定。本书把网络外移模式划分为六种类型。其中不外移模式有两种类型：一种保持现状（或关闭），另一种是在地升级。而外移模式包括四种类型，这四种类型以外移后网络成员构成和网络空间布局这两个维度进行区分（如表5．3所示）。如果跨国公司单独外移，但外移后仍保留着与原投资地网络成员的跨地域关系（即维持原有网络成员构成，生产网络空间布局改变），称为“延伸网络”，即从在地分工变为跨地域分工。如果跨国公司与原有网络成员选择集体外移到其他地方（即维持网络成员构成和生产网络空间布局），则称为“追随网络”。如果跨国公司单独外移，并且停止了与原投资地的网络关系，而选择在新投资地重建生产网络（即维持生产网络空间布局，改变网络成员构成），称为“重建网络”。如果跨国公司单独外移，而且停止了与原投资地的网络关系，并且也没有与新投资地建立网络关系，而采取生产内部化方式（即网络成员和生产网络空间布局都发生改变），称为“垂直整合”。
社会资本和网络权力对于跨国公司网络外移决策模式选择的影响还受到两个情境因素的影响：一是新投资地的产业环境；二是网络成员目标的一致性。
在地升级的选择通常是在原有社会资本有助于企业进行在地创新战略成功实施的情况下选择的，其中与网络成员目标一致性有关。如果网络成员能达成集体创新升级的共识，则会增强核心企业在地升级的信心。如果彼此对于实施集体创新的目标不一致，则无疑会降低企业在地升级的效果和成功概率，从而加大了企业外移的可能性。下面着重分析其他五种外移模式在不同情境下的选择机理。
1.新投资地产业环境不完善情境下的网络外移模式选择
在新投资地产业环境不完善情境下，如果网络成员强烈依赖中心厂商（不对等依赖关系），那么无论其他厂商在目标上是否一致，一般中心厂商可以采取各种手段强迫其他厂商一同外移（追逐网络）。如果网络成员之间是对等依赖关系的情况，那么外移模式选择与网络成员目标一致性有关。若目标达成一致，可以实现集体外移（追随网络）；如果目标不一致，则只能保持现状，或者单独外移且仍依赖于跨地域关系往来（延伸网络），再者就是采用垂直整合。在此情境下，社会资本对于如何外移影响不大。
2.新投资地产业环境完善情境下的网络外移模式选择
在新投资地产业环境完善情境下，如果网络成员强烈依赖于中心厂商（不对等依赖关系），由于社会资本的跨地域转移有助于在较短时间内进入投产运作和恢复原有生产效率，因此若原来拥有高社会资本，那么核心厂商倾向于邀约其他网络成员集体外移（追随网络）；若原来拥有有限社会资本，则核心厂商会选择追随网络或重建网络。如果网络成员之间是对等依赖关系的情况，即外移模式选择与网络成员目标一致性有关。此时，若目标达成一致，可以实现集体外移（追随网络）；如果目标不一致，则会选择重建网络。
（四）小结
综上所述，网络外移决策包括“是否外移”和“如何外移”的双重决策。网络权力始终起着决定性作用，而社会资本起着缓冲性作用，两者在不同情况下综合构成了网络外移整体决策机理。
这里需要补充的是，从上图可以看出，社会资本的缓冲作用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对成本压力的抵消。二是对集体创新，实行在地升级的支持与推动。社会资本有助于网络成员间共同的弹性供应、相互调适、知识分享与共同学习机制等惯例的形成。从创新系统理论可知，这些功效对于创新升级都具有重要的作用。创新能力和调适能力的上升又能提高对环境的回应能力。如果现有社会资本有利于企业升级战略的实施，则有助于企业实施在地创新，而避免外移。三是对于外移模式选择的影响，这与社会资本的个体不可携带性和不可完全复制性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