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七月。
接连几天大暴雨，学校也决定提前放暑假。老师匆忙布置完暑假作业，便要同学们都早早回家。
接小余兰回到家，没看到杨宇轩，她开心问余曼婷，“宇轩又去外公家了吧？”
“是呀，不过我们说不定都要去外公家住上几天了。”
余曼婷边说边拿毛巾擦拭滴水的头发。这时杨义成抱着一箱东西进了门，小余兰背着书包扭头回卧房，她还记恨着杨义成。
“买了什么？”
“米和面，蔬菜也就这么多了，都卖完了。”
“看来，这次听说山洪会来是真的了？”
“那不一定。再说了，我们这里可是4楼，就是吃的不知道够不够。先看看情况再说。”
“好吧。我爸打电话可说了，不管什么情况，先去他那住上几天，他们那怎么都淹不着，没事了再回来。我们就算现在不走，也得先做好随时走的准备吧。”
“嗯，真要走的话，你就把重要些的东西带上，到时候我得抱着宇星，你就照顾兰兰吧。”
房间里，宇星睡得香甜。小余兰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她没经历过山洪，不知道山洪长什么样。只知道要准备离开这个家了。
这一夜，小余兰没有睡得很沉。凌晨4点多，外面变得嘈杂起来。听见有人在喊什么。隔壁房间的灯亮了，余曼婷和杨义成在说话。
“是不是有人在喊山洪来了？”
“好像是。”
“那现在怎么办？”
“我现在下楼去看看情况。”
话音刚落，小余兰便看见杨义成打着手电筒从房门前经过。一阵开门关门声后，又能清楚听到外面的嘈杂声。
好一会，杨义成回了房间。
“怎么样？什么情况？”
“下到一楼还有一个阶梯，就碰了一脚水，过脚脖子，是山洪来了，外面街道应该也全是水了。”
“我就说早走，你不听吧。你说你…”
咚咚咚。
话没说完，响起一阵急促敲门声。
“谁呀？”
“是我，小刘。”
一听这声音，小余兰就知道，是美雪姐的爸爸，刘伯伯。她咕噜一下爬起身，美雪姐一定也来了。
虽然很喜欢美雪姐，但她却不太喜欢刘伯伯。他常来串门，每次来都借些东西走，米呀油呀煤球什么的，也借钱。只是借钱都是杨义成在的时候，但从来没见他还过一粒米。之前有次跑来借钱，哈欠连连，面色难看，眼泪鼻涕还大汗淋漓，像是生了大病。
小余兰没了睡意，等余曼婷杨义成去了客厅，起身光着脚丫趴在门边，穿着短睡衣裤歪头看着客厅里的一切。
门口处，小刘光着膀子穿条四角裤衩，湿哒哒不断滴水，赤脚怀抱几件衣服。美雪穿着睡裙，赤脚揉揉眼睛，神情不安。
看着小刘，小余兰眉头皱起，刚好像想到些什么，又晃晃脑袋。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他。
“真是不好意思。”
小刘拿手中衣服遮了遮，脸上尴尬不自然。
“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不好意思。来，坐下说。”杨义成扯着小刘让他往沙发上坐，余曼婷也拉着美雪坐上了沙发。
小刘摆摆手，“我不坐，别弄湿了沙发。你坐你的，我站着就行。”
见他执意不肯，杨义成坐下沙发微昂头，“是不是山洪来了。”
“可不是吗？睡着睡着翻个身，摸了一手水，起身手电一照，水都淹到床板边了。我想也没想，随便摸了几件衣服，去隔壁房喊醒我家姑娘，抱着她趟着差不多半腰深的水就赶着上你家来了。”
“水都这么深啦？！”余曼婷身子前倾惊讶。杨义成可是说刚没脚脖子啊。
“我们那房子地势比你们这低啊。不是卧房地面高些，我都泡澡了。你们楼下，水也就过脚脖子。不过看这涨势，还不知道会淹到哪呢。”
余曼婷一时情急没想起，小刘他们那一排木屋地面，和她们这栋楼房地面相差也快半腰。要这么说起来，那还真是该去地势高的地方安全些。
“义成，要不现在我们就走吧。”
“嫂子，急不得。外面黑灯瞎火，哪里都是水，也不知道往哪走啊。”
“小刘说的没错。要走，至少等天亮吧。”杨义成看眼窗外，依旧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这外面变什么样了。”
“好吧。那小刘你们怎么办？要不天一亮，跟我们一起走。”余曼婷转头看着美雪，摸着她的头，“孩子一定吓坏了吧。”
“……没事，我们就不用了。就是想在洪水退去前，能不能在你们家借住一段时间，我…”
“你看你又见外了。你们放心大胆住，我们还可以带孩子去她娘家那。厨房有我买的米，面条，菜也有，你们尽管用，当自己家。”
杨义成低头看小刘赤着脚，抓抓头，把脚上的拖鞋脱下甩给他。“不嫌弃的话，先穿我的。我这人，除了这双拖鞋就是皮鞋。你穿上赶紧去洗个澡。”
小刘低着头，吧唧掉泪。“不嫌弃，我…那我先去洗个澡。”
见小刘赶紧走向洗手间，余曼婷杨义成莫名对视一眼，叹气不语。
“美雪姐！”小余兰突然蹦出来，赤脚走到美雪面前。
“妈妈，美雪姐哭了！”
余曼婷转头一看，可不是嘛。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呢？忍不住抱住美雪，拍着她的背，关心问起来。“美雪啊，怎么了？是不是被吓到了？”
被余曼婷抱在怀中的美雪，听余曼婷这么一问，反倒哭得更凶。大声哭着耸肩摇头。
“美雪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你别哭，看你哭，我也想哭了。”
从没见美雪哭过的小余兰跟着也哭叽起来。
“欸这孩子。你哭什么呀？”
“我…我就是想哭！”小余兰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哭，就是眼泪止不住想掉。
余曼婷转头看向杨义成。“你去收捡几件你要穿的衣服，剩下的我一会收拾。对了，在我们衣柜下面抽屉里，还有两条没用过的毛巾，拿出来给小刘和美雪用。”
杨义成点点头，起身去往卧室。
窝在余曼婷怀中的美雪睡着了。小余兰挨着美雪也睡在沙发上。
窗外，天开始蒙蒙亮。望去，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经过这一夜，天亮后这窗外的世界，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