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绕了半座山，过程却没有任何无聊。
霖辰好像从来没去山的背面看过，这里的香樟更为高大，其间的梧桐要比外面的合抱之木粗更多，岁月留下的窟窿已经成为装饰的斑纹。
小狐狸的脚踩在一片半黄半红的梧桐叶上，回头看着忙于环顾周围的霖辰，“前面就到了。”
霖辰回过神来，点点头。
“妈妈—我回来了。”
不远处的树下有一个不大的土包，外边堆着湿润的泥土，应该是新刨起不久的。小狐狸径直走去，对着土包上的洞囗张望许久，“我记得，妈妈这个时候在家的啊。”
霖辰凑上前，蹲在她旁边。这个洞口做得很精致，平整光滑，没有突出的土粒，进出时不必担心会弄脏毛发。洞内昏暗，看不出有多深，但依稀能瞅见几根虬曲的树根纵横穿插，这是天然的房梁，能起到很好的固定作用。
“阿惠，快躲开！”
从头顶的树梢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不等霖辰抬头，有什么东西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正中脑壳。
“好痛……”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从背上滚落，在泥土里砸出一个坑。霖辰抓掉插在头发间的碎冰，揉着痛处。要不是及时用冰块挡了一下，恐怕就要肝脑涂地，当场去世了。
小狐狸颤抖着伸出爪子，在他的衣服上小心翼翼地抚去一粒灰尘，“大人……你没事吧……”
一个棕红色的影子从手边降落，把小狐狸拦开，急切地就像把她与一只危险的猛兽隔离。
“我怎么告诉过你的?不要靠近那些人类，你怎么就是不听呢?现在还把人类带到家里了！”一只及膝盖高的狐狸张合着嘴，仿佛要把话一股脑地倒出来，没有任何停顿，甚至比这位高中生更胜一筹。
“妈妈……这个是霖辰大人……”小狐狸十分无力地回复到，头已经被压得抬不起来了。
“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也不例外。外面那群愚蠢的妖怪不明是非，你不能学他们。这个人类才来了几天就莫名失踪，现在突然出现在这谁知道有什么意图。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吗?”大狐狸直视着小狐狸，她的毛色鲜艳许多，呈现酒红色，被岁月一年年渲染加深。
“可是……霖辰大人不会伤害我们的……”小狐狸极力想要为霖辰辩护，愈渐委屈。
“没什么可是，人类就是人类，其他种族在他们眼里只是利益获取的源泉，不要和他们谈及平等，更不用说什么不会伤害你。阿惠，不要忘了你爸爸。人类的欺诈手段比我们狐妖还要卑鄙——
“你凭什么这么说！”霖辰忍无可忍吼了出来。包括她说的每一句话和此时轻蔑的态度，丝毫没有把霖辰放在眼里。“你先暗算我还出言不逊，有什么资格说人类?”大狐狸扭过头来看他满脸愤慨的表情，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呵，你自己没脑子怪谁?我警告你，离我的阿惠远点。”
霖辰的怒气已经冲到头顶，握爪的双手快要按捺不住了，那副狡诈的嘴脸总感觉在阴笑，无形中刺激他的底线。
“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是狐狸就能骂我！”
“我不想和人类废话，以前只不过是看在霜辰大人的面子上才容忍你。识相的就赶紧滚回去。”
“你……”
小狐狸推了推大狐狸的悬在地上的尾巴，蓬松的毛发和地面仿佛隔了一层薄膜，快要接触时又微微抬起，总保持着一片落叶厚度的缝隙。“妈妈，霖辰大人是来帮——
“好了，”大狐狸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径直把她往洞里推，“你看你又弄得脏兮兮地，下次可要自己清理了。”
“喂，等一下……”霖辰看着大狐狸温柔地把小狐狸强迫进洞，最后留给他一个诡异的表情，看不出是在嘲笑。
他满脸苦闷地望着旁边这颗大歪脖子树，光滑的树皮上毫无规律地染着大大小小的斑点，就像被人用墨随意泼洒上去的。要是他手边有瓶墨水他的确想这么干。
心情极其复杂，霖辰瞥了眼那上方有阳光徐徐洒下的小土包，转身离开。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这种被冷落感很久以前就掩埋了，如今却莫名其妙地破土而出，再次缠绕在身上。
虽然对方只是狐狸，一只自以为是，令人讨厌的狐狸，给霖辰的凌辱和记忆中那些嘲笑的面孔别无二致，嘴角溢出的是最轻蔑的鄙视。先前是作为“妖”，这次是作为“人”。
他本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他是龙这个事实，但那些尖锐的话不管是谁听了都会不舒服，甚至愤怒。面对这样不讲理的狐狸，估计说出来也无法让她信服。霖辰也明白凭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能变换自如。
一路踢着一颗无辜的石子，霖辰重新回到了先前的坡脚下，向上走就是果林。林子和来时一样安静，只是多了十几片被风吹下的叶子罢了。肚子还是疼，酸液仿佛在溶解肠胃，经刚才一生气，所剩无几的体力又消耗了不少。
他甩甩脑袋，目光顺着坡度不是很大的地面一直向上抬升，纤细的腿开始摇晃，“不管了，莽就对了。”
午后温暖的阳光中，群鸟慵懒地鸣叫着，最惬意不过的就是打个盹，然而有个疲惫的身影还在不知出于什么目，艰难地攀登着。这么硕大的一片林子，不说人影，竟然连个妖的影子都看不见。可能是因为不让靠近果林的缘故，对于一个路痴来说无疑是莫大的麻烦。
耳边是断断续续的沙沙声，霖辰不断提醒自己，这只是风吹动树叶，不会有奇怪的东西突然冒出来。
“吼呜！”肩膀上一阵猝不及防的寒意吓得霖辰大叫出来，他拔腿就跑，在数十米开外的一颗树旁停下回望。原处剩下一片空荡荡的土地，他的惊叫声如同看不见的鬼魂在上方游荡。脸庞边还有轻微的摩掌，霖辰用手摸了摸，拉开一条细长的蛛丝，随即融化在空气中。一个黑点顺着无法看清的蛛丝滑落到地上，仓皇逃窜。
虚惊一场后，霖辰疲惫地坐倒在有落叶铺垫的地上，再也榨不出力气来。已经无法感受到双腿的存在，轻飘飘的仿佛能随风而起。“啊，要是霜辰在就好了……”此时的他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弱小，无助，可怜。好想就这么躺下。霖辰无意间抬头，看着椭圆形叶子间若隐若现的橙色。他的眼睛挤成一条细缝，竭力辨别那凹凸有致的表皮。
“是橘子！”霖辰激动地跳起来，仿佛被打了针兴奋剂，注入灵魂，活力瞬间迸发出来。他高高起跳，连带枝叶把橘子一同拽了下来，整条树枝上还附赠了两个，足以弥补他这一下的消耗。现在的能量可谓是斤斤计较。
他毫不犹豫地扯下一个最大的橘子，直接掰开，水嫩的肌肤裸露在饥饿的野兽面前。霖辰连眼睛都没看便一囗咬下，包括外皮在内的所有味道都是甜的，这就是甘霖，就是琼浆玉液。
容不得有任何间隙，在还没有下咽之前，霖辰又开始向第二个张开了贪婪的大口。一眨眼的功夫，第三个也被勿吞下，剩下霖辰意犹未尽地舔着指甲盖缝隙中的汁液。整个过程绝对谈不上优雅，但也不能说是完全野蛮，他至少没有立刻出发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而是记得霜辰说过的，要清理好爪子。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在霖辰的印象中，这片繁茂的果林里不止一种果树。橘子个头太小，一个一个吃还要剥皮，有些麻烦。稍有收获便开始抬高标准，霖辰把血量从濒死线拉回来后，准备寻找更有价值的食物来填充肚子。
为了节省体力，他仍旧慢悠悠地走着，当成是散步应该不会特别累。四周的土地都十分平整，比霖辰印象中要干净好多，就连不经意间会踢到的石块都环顾四周都找不出，完全不像是天然的果林。一定是那群里妖怪们打理的吧。
树木并没有很茂密，有许多缝隙中都可以窥见太阳，到目前为止，霖辰见到的都是满树的椭圆形小叶片，以及无力垂挂着的皱巴巴的橘子。他顺手摘下一个，边走边吃。
前方的绿叶丛中，隐约有不一样的颜色在闪烁。霖辰踮脚，眯起眼睛，那片果树上的颜色逐渐加深，橙红色的表面还披着一层糖霜，透着成熟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