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
血光随风摇曳。
黄昏下,被寒冷拉长。
因此,便不能从阴影中看出房屋的样子。
豪华遮掩不住空洞,房屋的内部,也完全浸入了空虚的黑色中。
偌大的豪宅,竟空无一人。
连一个佣人都没有。
克纳万夺便是拥有这样怪宅的怪人。
有着打扫都打扫不过来的巨大城堡,他主要的生活地区,却是隐秘的地下实验室群。
暗色。
为了将全部的能量应用在玻璃棺,为了实现他的理想。
房间狭小,以朴素书架为墙壁的四壁,缝隙中,幽蓝的光束好似血管,缠绕着这件狭小的实验室。
书架上塞满了标有各种代码的文件夹,每个都不堪重负,挺着大肚子,发生了塑性形变。
某些地方,文件夹和文件夹之间,还见缝插针地塞进去了复数的散乱纸张。
地面上不算干净,但抛开可疑的干涸痕迹,角落里的积灰和几张写了一半密密麻麻文字的废纸外,便是克纳万夺和他所爱的仪器们的影子了。
这曾经有灯,但现在,停驻于最中心,盛满可疑的半透明液体,冒着点气泡的玻璃柱,则充当了光源。
它在循环着,悄悄地净化着这粘稠而不黏连的液体。
旁边,便是静静地放着的玻璃棺。
棺内一片黑色,似乎没有启动。
克纳万夺坐在玻璃管旁边的木椅上,翘着二郎腿,在腿上的木板上,泛黄纸张中奋笔疾书。
他时写时停,抬着头,像是能看到什么似的。
“嘎吱——”
尖锐的开门声。
克纳万夺知道,自己这里没有能发出这种声音的门。
【错误!】如约出现到了这里。
它缓缓地走了进来,身上,穿的却是一身纯白色的露肩连衣裙。
胸前,有着一排夸张的褶皱——这么看来,似乎有着“蝴蝶结”的意思。
金色摇曳。
她是这片隅之地的第二个光源。
“你来了。管制地怎么样?”
克纳万夺停下笔,抬头瞥了它一眼。
【错误!】笑了。
“还行吧。”
她自顾自地走过来,白皙的小腿在淡黄色下迈出。
“哟,变干净了啊。”
她一边走,一边四处扫视。
“哈哈,那是当然。”
【错误!】坐到了玻璃棺材上,抬腿,转身,面向克纳万夺。
“喂,你可小心点,这可是易碎品。”
“诶?”
它似乎有些不满。
“我很轻的好不好。”
它一边狡辩一边站了起来。
它站到了克纳万夺的背后。
它只是稍微比克纳万夺的椅子高一点。
做笔记的克纳万夺叹了口气,停下了手中至关重要的工作。
“走罢,去房间内。”
“我会满足你帮助我的条件的。”
=
“那个丽……女仆呢?”
螺旋上升。
夹杂着橙黄色的寒气,方形的光印投射到这阶梯上,变了形。
“死了。”
克纳万夺轻描淡写地让一个人消失了。
“诶?因为她不是主要人物嘛?”
【错误!】背着手,却听不出来有什么惋惜的感觉。
“她的死,为国家的繁荣,为魔法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说是国家魔法,其实是为了你吧。”
【错误!】用同样轻描淡写的语言揭穿了克纳万夺。
=
顶端。
有些老旧的桌布。镶金茶杯印着赭色的痕迹,沉浸在夕阳的暗淡橙色之中。
红茶已经凉透了。
“来吧,随便坐。”
克纳万夺客气地把椅子抽出来,然后自己坐了上去。
“好啊。”
【错误!】说着,将克纳万夺对面的椅子抽了出来,然后它踩上了椅子,坐到了椅子靠背上。
它居高临下地看着克纳万夺。
“喝茶喝茶。”
克纳万夺端起酒杯,悄悄地加了热。
“我可不想喝。”
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克纳万夺用很大的声音喝完了一杯。
他放下了茶杯。
“真的没问题?”
【错误!】只是随口一问,它并没有同情心这样的东西。
“当然。”
克纳万夺咧开了嘴。
“今天……不,明天的话,就会好吧。”
他闭上眼。
“哈哈,第二次触碰禁忌?感觉你挺高兴的啊。”
【错误!】笑了。
“确实,让死去的人复生,诱惑力的确挺大的。”
克纳万夺加了一块方糖。
“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吧。”
“那,无敌的克纳万夺,为什么不用这个来建立你的帝国呢?”
它倾了上去,趴在了桌子上。
“这个啊……”
克纳万夺站了起来。
“我可信不过你。”
他转身,向下走。
“别这样啊。”
【错误!】冲上前。
她冲到了那个架空的圆形平台上。
“我可没有支配世界的兴趣。——至少我现在还没有。”
它稳稳地停到了一段,看着渐行渐远的克纳万夺。
鲜活的火焰的痕迹渗透了进来,周围,是一从娇艳欲滴的紫色花朵——【错误!】并不认识,它也没有认识的必要。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闭上眼,微微抬头,像是睡着了一样。
克纳万夺没有向下走,也没有上平台的打算。
“……你留在那里干甚么?”
“哦?”
【错误!】低下头,看着走到楼梯口的克纳万夺。
“我想和你干一架。”
“……”
克纳万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眼前,金色摇曳的少女,却是与自己外貌沾不上边的,恐惧的集合体。
但,这是虚假的。
她的死鱼眼正盯着自己呢。
克纳万夺向前迈了一步,又向后迈了一步。
他叹了口气,出现到了平台的另一端。
“你想要揍我一顿,就直说啊。”
紧绷精神。
手中的武器,已经换成了一根豪华的魔术杖。
克纳万夺不喜欢用这个武器,因为缠绕在杖身的三只,有各色宝石镶嵌的有翼长蛇装饰,看上去既羞耻,又恶心,更别提天外金属制成的杖身还可以闪烁奇异的光芒了。
这么说来,这似乎和特设英雄用的武器差不多。
况且,用这东西施法,威力已经超越了正常界限了——胜利那便只有胜利了,一般的敌人的尸体都保留不了。
但,用这个东西大概确实不能伤到那只最近出现的龙,所有,克纳万夺一直不大喜欢这个东西。
只是,面对眼前的存在,克纳万夺只好装备上了这个东西。
“好帅【棒读】。”
【错误!】用金色的长发缠绕着自己。
金色的长发,好似流动的金,吸收着残存的夕阳,又散播开来。
【错误!】变魔术似的掏出了一把剑柄,扶手以上,只存了6.532厘米。
“你不用你的……”
“用大宝剑就没什么意思了——况且,我现在也把大宝剑藏起来了。”
【错误!】的脸上,兴奋的感情蔓延开来。
“快开始吧,我的宝剑已经饥渴难耐了。”
她咧开了嘴。
“蒸血①。”
说着,它举起了手中的断剑。
黑色的粘液从凹凸不平的断口中渗出,淋在她金色的长发上。
下渗,滴垂。
当她的长发变成了纯黑后,她手中的断剑也被这满含恶意的黑色填充,成了一把剑身超格的长剑。
“撒,你有什么要准备的魔法,快点使用吧。”
她歪着头,黑色轻轻地荡漾在她的脸庞。
“哦?竟然让着我。”
克纳万夺用长杖点了下地面。
【艾瑞丝箱庭】
克纳万夺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了②。
空间扭曲,变得暧昧不清。
水族箱。
空气不可察觉地变得粘稠了起来,但明显的是,多出了许多的生物。
黄色的三角鱼群,向上伸展的水草,附着在巨石上的海星。
自下向上,墨蓝色逐渐编遣,在最顶端汇聚成自然的白色。
旁边,五只生锈的巨锚倾斜着插在碎沙上。
“哦?”
【错误!】似乎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
“哎,我可算是老人家了。”
克纳万夺又叹了口气。
“别这样啊,艾文奇你都打得过。”
【错误!】笑了,她挥了下手中的长剑,感受了一下细微变化的影响。
“我打得过艾文奇,可打不过他妈那个级别的啊。”
“话说,这个【冰幻境】的还原度真是高啊。
在克纳万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错误!】已经把自己的长剑插到了地上。
而她,则已经站到了倾斜的剑柄上,向着天空中游动的黄色三角鱼伸出了手。
但,她的手却从中间穿透了过去。
“你怎么能说是【冰幻境】呢?”
虽然被戳到痛处,但面对【错误!】,克纳万夺大概也只有苦笑了吧。
但即使不是这样,他似乎也会这样笑出来。
=
战斗结束了。
【错误!】满意地叹了口气,像是扔垃圾一样把剑柄扔到了地上。
被抽干,徒有其表。
剑柄一接触地面,便碎成了不可视的粉尘,化为元素态,消逝了。
克纳万夺被打得满地找牙。
“你到是舒服了啊。”
克纳万夺将牙齿清理好,拿出了一副新的假牙,戴上了。
“这么说来,代价呢?”
“代价?”
【错误!】回头,看着克纳万夺。
“你这样帮助我,又是引导笨徒弟,又是处理我的废弃品,是为了什么吧?”
克纳万夺把平台清理了一遍,但自一般的时候,他的闹铃响了。
“啊,抱歉,现在,她应该已经合成完了。”
克纳万夺又将嘴唇上扬了一次。
“嗯……”
【错误!】装作了思考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
“不过,这么说来,‘代价’……”
她终于笑了。
“就是,刚刚,你让我在这里揍你一顿吧。”
她的笑容确有伟大的神力。
黑影终于被拉长了片刻。
“啊,不好。”
【错误!】显出一丝焦躁。
“时间要到了,我要走了。”
说着,她的身影便逐渐线条化,变得模糊了起来。
“不再留一会儿吗?”
他刚说完,【错误!】的身影便消失了。
只留下空挡的房间,空巢老人克纳万夺。
“真是个怪人。”
=
地底。
这里没有自然光,也没有公平,希望之类的虚无的东西。
克纳万夺不紧不慢地向下走。双螺旋的阶梯从他的身边逐渐扩大,向着白色消逝了。
抵达。
三层防护门缓慢地打开。
熟悉的研究室,熟悉的消毒气体魔法。
昏暗。
这间小室的构造和克纳万夺的工作室差不多,都是完美的立方体。
导魔性良好的金属制成的四壁上嵌入了散着绿色的液体,交叉盘结,像是血管。
最中间,填充水晶棺的生命液已经被抽离了。
这是正在使用的水晶棺。
水晶棺只是暂时的代号,克纳万夺还没有闲心给它起个名字。
隐约的,有着少女的轮廓。
按钮,魔法金属臂将厚重的上层棺面打开。
克纳万夺看到了里面的少女。
她已经睁开了眼,复苏了过来。
模糊。
像是被水冲刷掉颜色似的。
皮肤异常白皙——可以用惨白来概括。
她却有一头颜色奇异的长发,看上去像是白色,但若不仔细看,却觉得这是橙黄的长发。
肌肤。
手足,前臂和小腿之下,便是溶解的——也不能算是溶解。在诞生之时,这便是这种形态。
她全身的颜色,似乎都汇聚在了瞳孔之中。
从那流动的五光十色之中,克纳万夺产生了看到彩虹的错觉。
“你……是……?”
她的目光聚合到了克纳万夺的身上。
液态的手举了起来,形成了手掌的模样。
只不过,手的表面在持续更新,有着异样的波纹。
克纳万夺注意到,并没有残余在水晶壁上的体液。
她向克纳万夺伸出了手。
“我是,克纳万夺。”
克纳万夺变得正经了起来。
他握住了她的手。
略感冰冷。
看来,她继承了这种自制的透明生物的特点。
但,主要还是四肢。
“科……”
她轻启苍唇,声音和看起来一样脆弱不堪。
手是液态的,但她并没有缠绕在他的身上。
轻闭双眼,她直起了身。
这么看来,她全身都具有一定的透明度。
她闭上双眼,不知为何,皱起了眉。
“我……”
克纳万夺用魔法润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你是丽莎。记好了哦,丽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