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片空间内盈满了交织的黄色的时候,艾文奇就觉得自己的计划快要成功了。
他也没有想过,自己的计划会如此顺利。
他本以为,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如“终末被抓住了”之类的事——但从开始这个计划到现在,每一步都如他所料。
环纳登的冰障缓缓地扩张着,但不久前,它便不再增大,而是保持着艾文奇卧室的大小,最后,终于稳定了下来。
【Ω-1】的残韵埋藏在地底。虽然从地面上看的话,是看不出什么的。而来自地下的元素态混乱导致了现实的混沌,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就算是艾文奇,也不敢轻易下地。
而从另一个角度上讲,这的确是转生异世界的好时机。
现在的地面是“理论上的地面”,如果不刻意做“破坏地面”这种事情的话,没什么大事。所以,现在已经不用预防来自地底的袭击了。
但地底的袭击,他也可以依靠元素流动感受得到。况且,地面已经铺了一层亮黄的流膜,在那之上,是细密地交织在一起,类似鸟巢的密林。如果继续逗留在地表,那就不是来自地面的袭击了,而是来自各个方位的袭击。
当然,这是艾文奇希望得到的结果。
艾文奇于黏连在一起的林上奔跑。层叠的类触手在空中划过一条条醒目的痕迹,这让艾文奇所站的地方越来越高。
虽然地下被艾文奇的【Ω-1】污染,已经无法进入了,但现在,艾文奇还是要规避会在任何时刻从脚下探出的,缠有电流的敌意。
从结果上看,现在的处境和开始时候的,几乎没什么变化。不过,如果这片有智能的湖开始就摸清自己的底细的话,现在,战斗的进展,应该会艰难很多吧。
艾文奇高高跃起,调整全身的动作,体操队员似的,花哨地绕开了渐渐稀少的追踪。然后,他开始下坠,目标就是逐渐干涸的湖之中的那把白色的长剑。
暖风。
向下坠去时,艾文奇没有闭上眼。他本以为这里会密布明黄,而但没想到,连最上层的密网也没有。
这片二人深的湖,已经干涸了。
乳白色的湖底看起来太过平整——平整到不自然。湖边的那块块方砖,竟像是底部的结构,向外向高展开,折叠而形成的牙齿。
落地。
艾文奇刻意改变风向,增大了落地瞬间的速度。
他的降落没有这片未知物质的损坏。
地面上还残有几洼黄色,它们彼此分隔,没有相连。落地的瞬间,艾文奇看到,它们身上的电流更明显了一点。
在这片湖的槽床中,有一种诡异原始的,间断的和谐气氛。而,要说有什么很明显的违和的东西,那就是那把……武器了吧。
且不论造型,它的位置就很尴尬——它正好位于非常接近正中间,而用肉眼就知道,并不是在最中间的尴尬的位置上。
艾文奇本以为这是一把剑,但现在看来,这应该是一把刀。它倾斜着插在地上,它通体纸白,体态修长,好似暴雨中划破黑穹的闪电。
艾文奇闪近,发现,它的刀柄倾斜于刀身,垂直地面,呈现出靠近地面的边短的五边形。刀柄很厚,和自己的一节手指差不多。
刀身的一半以上,都贯进了地面的乳白色。不过,或许是因为刀身呈现极细的等宽长条,它微妙的弯曲格外显眼。
艾文奇发现,这把刀穿入底部的情况有些奇怪。
深黑的裂痕在乳白上格外显眼,而在倾斜的周围,有着大小不一的,已经泛黄的白色颗粒。
观察只是一瞬间的事。艾文奇得出了结论:这就是它守护的神器。拔出来后,赶紧溜。
当机立断。艾文奇没有考虑什么,直接把手放到了那内嵌湛蓝的长刀柄上。他用了最大的力。按照一般神话传说的套路的话,这把剑应该是非常稳定的。
艾文奇感动一阵强力的元素流。他还没有把剑拔出,就不得不放弃。
这把剑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它的身上缠绕着一种特殊的元素流,具有异常的破坏性。艾文奇将焦黑的手摘了下来,打算用新手再次尝试。
折射灼热。
艾文奇盯着寒白色。剧烈的元素流动让他收回了手。这样强烈,让他做出了,在第一时间逃离现场的判断。
虽然艾文奇没有把刀拔出,但他的触碰却轻而易举地撼动了这把剑嵌入地面的程度——这就把刀,像是随便插到这里似的。
他半蹲下,跳了起来,却在空中发觉,原本林立的细密树林,他不知多久的劳动成果,在他的眼皮底下软趴趴地溶解了。
这是一片,缠绕着火花之光的生命。
它们向这湖的空洞涌去。
艾文奇不保证自己不在它们的袭击范围内。他刚打算用简单的风魔法把自己拖起来,就感到了来自上方的拉力。
看来,自己所习惯于依靠的,也是自己的身体啊。艾文奇又想起了旅馆之夜,终末和自己的话,便觉得,自己要走的路,确实还有很长。
环纳登拉住了艾文奇的手腕。
他被甩了上来,这一过程中,他为自己的无能谈了一口气。
“好,艾文奇。进展如何?”
环纳登顺理成章地抱着艾文奇。
在她注意到,艾文奇注意到时,她不动声色地将被公主抱的艾文奇放了下来。
艾文奇在环纳登伫立在空中凝固的冰块上。
上空和陆地的五分之三,已经被环纳登染上了寒冷。
“不算……乐观。”
艾文奇看着环纳登白皙的脸颊。她早就知道现在的情况了吧。
“不要放弃啊。”
环纳登微微斜头,错开视线。她的话中又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不论怎样,我们只要拿到那把刀就好了吧。”
她向冰的边界迈出一步,盯着翻滚着明黄色和噼啪声,出神似的,凝在那里。
地面的狂狼已经褪去,这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最初的状态。
“说是怎么说……环纳登,你不会……”
环纳登走到了冰块的最前沿。
“没事。辅助我吧,艾文奇。我会把刀拿到手的。”
回头。
艾文奇把手套的扣子打开,又一一扣了回去。
他看到了环纳登猩红的瞳孔,和故作放松,努力向中聚,却被强制分开的霜眉。
“……行啊。”艾文奇深吸了一口气,“刀柄上有元素排序未知的流。”
艾文奇顿了顿。
“注意安全。”
她斜着转过身,左侧后臂握拳,向下顶肘,摆出一副“加油”的样子。
环纳登闭上眼。
“你要加油哦。我也会拯救它的。”
说完后,展开笑容的环纳登和艾文奇一同离开了半空中的厚冰台。
冰尘碎屑从空中飞散,从白雾中扩散。那寒色之流像极了云,却缓慢地溶解在这片橙色之空中,稀释,无形,抱着温度,藏了起来。
空中,感受冷热变化的艾文奇才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是这样啊……”
虽然这只是一种猜想。
接下来——
艾文奇看到,在环纳登飞向湖中时的,理所应当的反击。
它没有分出多少类触手——作为战斗了这么长时间的老对手,它应该已经摸清了我们的套路吧。
一束光划破了平静。那是渐深渐深,将要描成黑色的橙色。
褪去了母体的多余成分,它以人形的形式出现——一个不断地流动着的,橙色的人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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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文奇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β-2】抵达得很快。虽然它轻易地穿透了橙色的人形的腰部,但这阵不易被发觉的风却在穿透后急剧减弱,没有触到后面的墙壁,就消散了。
艾文奇发觉了。和之前的不一样,它并不能完全免疫元素平衡学的魔法,而表现得这样从容,也只是因为它可以在被切割后,迅速接回去。
它没有理会艾文奇的挑衅,向环纳登扑去。
艾文奇发出了【β-2-2】,大约五十个的小风压卷了过去,其中有45个被对方完全吸收。
准备【α-1】的艾文奇感刀了身后的一样。这并不是微小的异常元素流动,而是经过伪装和掩饰的大手笔。
艾文奇有意识地不向周围躲避,减速,撑起厚土。
橙黄色的手破土而出,离体的湖液散射出来,被艾文奇的复合元素壁抵挡了大多。艾文奇便更觉得,现在的这些橙黄色的人形更像是实体生物了。
手腕微曲,速度不减反增,目标是艾文奇的脖子。看来,它已经大概地学会了人的一些常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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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纳登向下坠落,她划过一痕霜星,向湖中的白柄进发。
复数的明黄弧线的阻拦在她的计划之内,但,只有一道,却显得格外诡异。况且,这条带电的肢体的颜色浓成了橙色。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环纳登没有说,但她迎着对方,伸出了手。
在人形行成的瞬间,艾文奇进行了扰动式的攻击。这虽然能造成伤害,但不能引起它的注意——这应该是因为,它有了准备吧。
环纳登触到了它的肩上,感到了自前侧右臂传来的麻痹感——就和蜷缩过度的感觉差不多,好像有许多小虫子在上面攀援。
冻结。环纳登已经习惯了这种“脑袋发热”的感觉。
冰迅速覆盖上来。环纳登尽量压缩冰块的大小,让它变得更结实些,但这并不现实。她也只能做到自然冰的程度。
下坠。不过,这次,不止是环环纳登,还有她面前的,重复着溶解和形成的,巨大冰正方体。
下坠,下坠,掀起冷热交织的风,向着那翻滚的半湖明黄,和生命的强元素流。
她歪着头,看到了向她跃来的艾文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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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文奇没有让它碰到自己。拔起的土墙中还残有他的元素,对方并没有察觉。
转身,艾文奇控制了飞溅的碎块,让它们吸附,缠绕,固定到了明亮的橙色上。然后,艾文奇凌空一脚,踏在了封存橙色的圆球上,接着后空翻,仰面向着环纳登飞去。
八倍强化加上风魔法的辅助,不能到湖前是真的见了鬼了。
“环纳登——”
艾文奇本能地想要代替环纳登。而,他看到了环纳登泛红的瞳孔。
艾文奇利用风魔法第二次上升,到了环纳登之上。
冰块没入汹涌的明黄。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艾文奇甚至在这片流转的液体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黄色的潮流顺时针地螺旋着。它呼唤着什么,向上迁徙着。艾文奇看着摇摆不定的它,感到了莫名的怀柔,和颈部是灼热,似乎,自己的头上,这片空间的顶端,有个白炙的小太阳。
橙黄和冰静静地陷到了柔软的明黄之中。
环纳登没有害怕。她向下伸出手,抓住了那泛寒的刀柄。
艾文奇看到了她身上的颤抖,看到了向下散开的黑色短裙,看到了她银织品似的白发。
她没有放开。
现在是艾文奇抓住环纳登了。不过,他抓住的是环纳登的脚踝。
“加油——”
受到鼓舞的艾文奇又借了一下魔法。
他抓着环纳登,借着突然产生的气流飞到了远方。
环纳登顺势贴到了他的身上。她用右侧前臂紧握这把过长的怪刀,两只后臂把自己紧紧地钳在了艾文奇的身上。
艾文奇看着远处,失去了不起眼也不和谐的白色,它竟然迅速地宁静了下来。
坠落。
这时,艾文奇才感到全身的疼痛。因为滥用风魔法,他的身体已经菠萝菠萝哒。
“哦,谢谢你了。”
但落地之前,艾文奇还是顺手协着环纳登,换成抱着她的姿势,站到了坚实的褐色之上。
艾文奇把发热的环纳登放到了地上,环纳登却抱住了自己。
那件神器,也终于显示出了自己的样子。
它放刀身,是一段劣弧,而对应的弦长,却有两臂长。剑的中央有向内的凹槽,里面呈现出带有细密棕色裂痕的蓝色。
“艾文奇,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呢。”
环纳登看起来很高兴。从她的目光中,艾文奇看到了不合实际的,“帮助别人而感到的喜悦”。
环纳登松开了他,看向了远方,艾文奇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到了那个被他随手提出的土困住的人形。
它控制住了全身的泥土,形成了一个真正有实体的人形。雕琢修饰。它的身高逐渐缩小,头发,面部五官,锁骨痕迹,特异衣着,都逐渐显现出来。
它现在的外表是个头发微卷的中年男性。下一秒中,他开始调整自身的颜色。马上,就成了一个面带微笑的金卷发男子。
艾文奇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眼前的这个人,是画出来的。
无意识地转过身,艾文奇发现,他忽然出现到了艾文奇面前,伸出了右手。
“拟-昊——谢,谢你。”
诶?
环纳登也看到了全过程,但她似乎早就有所准备,笑着打了招呼。
而艾文奇的脑中,则浮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文字,便不由地跟着读音念了出来。
“苏伦丹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