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月一只手搭在马车窗边。薄遇骑马并行,刚和她说着话竟然还能走神,绯月便摸了颗西瓜子,剥壳砸他,瓜子仁填进自己嘴里。
清酒有点晕车,昏昏沉沉地靠在里面,没有精力管她。
薄遇拿给清酒准备的薄荷叶砸回去。
绯月问:“你想什么去了?”
“我觉得裕亲王有点奇怪。早上我看他脸色不太好,就问蓝老先生和他说了什么。他敷衍我说什么一切安好,真安好还能惊动那么多侍卫?现在又赶我回来,自己在山庄里住着,避人耳目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们侯府不是有很厉害的暗卫吗?让他们去查呗,你瞎担心也没用!”
“就是这样才麻烦!那些暗卫都听我哥的!而我大哥一向反对我跟裕亲王还有阳冰表哥接触,”薄遇苦恼地看着绯月,歪过身子悄悄说:“我都怀疑是不是小时候他和阳冰表哥打架,打出矛盾来了!”
绯月想了半天,毫无头绪,便道:“人家都不想让你知道了,你还管,贱不贱?”
“说我什么?再给你一次机会!”薄遇眯眼睛威胁。
绯月鼓嘴,为未来的甜食妥协。
薄遇立刻笑起来。他很爱和绯月嬉闹,因为绯月没心没肺,什么事转脸就能忘,虽然和她探讨不出解决方法,但至少很轻松。更何况倾诉本身,在京城里就是种极为稀缺的存在。
“哎,薄遇,你看前面那个人,好像是来找你的。”
薄遇顺着绯月手指的方向去看,果然有个人正向他跑过来。他随即挤兑绯月道:“你什么眼神?那是我家鸿宝!替我给你送过好几次东西呢!你倒是记清楚点啊!”
说话间,鸿宝已经跑到他跟前。薄遇和绯月摇摇手告别,下了马来。
鸿宝躬身说道:“小公子,世子爷让小的出来迎您。”
“嗯?”薄遇手一缩,扯紧了马缰绳,反问:“家里客人走了吗?”
“没有,长公主殿下高兴,所以留了客人吃晚饭,还拉着世子爷说了好一会儿话!哎呀,小公子您怎么……”
薄遇翻身又上了马,心说他哥这是要兴师问罪呢!傻子才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去!他弯腰拍了拍鸿宝的肩膀,郑重嘱咐道:“你就说没迎见我,我往子衿阁去了啊!”
然后他双腿一夹马肚子,追上了绯月的马车。
鸿宝下意识追了两步,垂头丧气地停下来。他可不敢跟薄寻说谎,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薄遇这不是难为他吗!
“绯月绯月,让我蹭顿饭呗!你手艺最好啦!”薄遇乞求道。
“你大哥休沐,你竟然不回去一起吃饭,这不正常啊!”
“呃……”薄遇不知道相亲这件事到底成没成,便没和绯月提,忽而黯然道:“你不知道,我不回去可能更好……我母亲每次看见大哥都特别高兴,眼睛发亮,她肯定是觉得我不如大哥……”
他可没有说谎,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只不过用在此处,博同情蹭饭吃的意图更多一些。
绯月怕了他,捧出一小堆瓜子仁来安慰他。
往常薄寻都会在夜禁之前出城,赶回军营。所以薄遇特意踩着夜禁的时间点回到侯府。
他猫着腰,轻轻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上,刚要松一口气,忽然身后的灯亮了。
薄遇头发都炸起来了!回头就看见薄寻坐在桌边优哉游哉地喝着酒等他,竟然没走!他原本是没什么胆气跟他大哥叫板的,不过看见了桌子上的下酒菜,他还是忍不住嫌弃道:“哥,你怎么又在我屋里啃凤爪!还摸黑……”
薄寻晃晃手指,表示再废话就把油全抹丫衣服上!薄遇相当识相地闭嘴了。
他蹭过去坐下,八卦道:“大哥,你今天见徐小姐了?觉得怎么样?”
“还行,不吵。”
“那你会娶她吗?”
“母亲同意,就娶吧。”
薄遇张了张嘴,他其实想问薄寻喜不喜欢徐诗筠,不过两人才第一次见面,这么问太突兀了。更何况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薄寻又是世子,将来半朝军权都要落在他手里,不可能由着他想娶谁就娶谁。
这么大一座京城里,能像长公主这样嫁给爱情的人,实在凤毛麟角。
薄寻拿了个茶杯,倒了一个杯底的白玉腴,递到薄遇面前。薄遇也就那么点儿酒量,被辣得吐了会儿舌头,眼眶便红了一圈。
薄寻道:“轮不到你担心,婚事我没意见,别整天想些不靠谱的!成了亲就是一家人,自然会有感情。”
薄遇无话可说,垂着头不看他。
薄寻又问:“倒是你,前天来找我借人是怎么回事?实话说,别麻烦我再去问邵永逸!”
“是……阳冰表哥。有个人说有他的消息带给王爷,我查到是天青盟的人,怕出事。”
屋里安静了好大一会儿。薄遇疑惑地抬头,他以为薄寻肯定要骂人来着。
“wctm!”薄寻摔杯子。
果然还是骂了。薄遇想,裕王妃都去世那么多年了,真是太不敬了。
“他怎么还没死?”薄寻问了一个除了薄遇和皇帝陛下之外,全京城人都想问的问题。
“大哥,我觉得阳冰表哥没你们想的那么坏,他帮过很多人。”薄遇是酒壮怂人胆,反驳道:“再说他武功仅次于你,轻功也好,想死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我不知道他帮过谁,我只知道你脸上不留疤就记不住疼!刚才那句话你出去随便跟一个人说,我保证不给你收尸!”薄寻恨不能一刀砍死自家蠢弟弟,但又真下不去手。
“这件事我去查,你……滚去睡觉!”
薄寻指着薄遇鼻尖的手指有点抖。薄遇知道他对小时候的那件事一直非常内疚,不敢刺激他,乖乖站起身。
脱下鞋子坐到床上后,他又探头对着烛火阴影中面如阎罗的薄寻嘱咐:“把你吃剩的骨头收一收啊!还有通风,这味道太大了!”然后在惹薄寻拿剩骨头砸他之前,整个人缩进床帘里去了。
薄寻默默地收拾完,端着盘子走出屋门。
天空中没有月亮,繁星冷寂。树影垂落,黑白不明。
“袁明,”薄寻唤道:“你带两个……带五个人,去查赵阳冰!如果他想回京城,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风吹起来,再没停下。
薄寻发誓,他绝对不会让赵阳冰有机会,在薄遇脸上划第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