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前,墨桓找不到万青的转世,便找到路知这里为万青卜了一挂。
卦象很是奇异,说有人帮万青改了命,这便无法窥探了。
所以即便是无所不知的路知,也算不出万青在哪儿。
如今墨桓又来,却是为了孽海。
这路知也是有些意思,他曾出于好奇,去过孽海,知孽海之险也并不去闯。
只是不知从哪儿得了件宝贝叫混元棍,这宝贝坚不可摧,除了能改变自身大小外别无所长。
这路知听说孽海里有一守镜灵,便在海边喊这守镜灵出来。可那守镜灵哪里肯理他。
路知也无所谓,只是每日在海边喊上一喊。三日后,见仍旧不出来,便每日用这混元棍在孽海里搅。
起初守镜灵懒怠理他,以为他闹一闹,无人理,自觉没趣也就走了。或许受了海水腐蚀神智,疯了也不一定。
不料这路知还颇有些执拗,不见着他不罢休似的。每日用那混元棍搅得孽海大浪翻腾不得安生。
这守镜灵着实有些气恼,千万年来寻到此处的都是对流光宝鉴有贪念之辈。
哪儿冒出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又不下海寻宝,又感知不到他有任何贪念,就只一味在这胡闹!
你说路知咋没被腐蚀心智?不好意思,没有贪念,没法儿腐蚀。
本想出来教训一下他,可一想,出去不就遂了他的意了么?这守镜灵一上来脾气,也钻了牛角尖。我还偏就不出去了,随你闹去。倒要看看你能闹到几时!
路知也知道未必能轻易得见那守镜灵,他是打定主意要在这耗的。干脆就地落户,在孽海边起了间茅屋住上了。反正孽海腐蚀不了老子的心智,老子不走了。
起初还每日亲自拿着混元棍去孽海胡乱搅和一通,日复一日如此也没见这守镜灵有甚反应。
后来干脆也不去了,对混元棍施个法,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功夫就顺手把那孽海搅了个天翻地覆。
对于路知也好守镜灵也好,哪有什么时间的概念。二人那时间都是大把大把的有,挥霍起来那叫一个豪爽。
这一豪爽就是三十年。
连面也没见过,俩人就能赌气赌了三十年。
这也是没谁了。
守镜灵算服了他,有一日眼看着那混元棍又来搅得孽海不得安生。就决定出来见上一见这无赖,不玩了,打发走算球。
每日这么个浑搅一通,他倒是没什么,可却是扰了自己的清净。
这都扰了三十年了,对这种无赖,守镜灵实在不想再跟他有啥纠缠。
索性上来看看这人非要见他,到底意欲何为,没必要的话连动手都懒怠动。
片刻后,守镜灵便随着混元棍寻到了路知的茅屋。
只见一个简陋的小篱笆院里种着些果蔬,葡萄树下一个身着棕色袍衫的男人,躺在一把摇椅上悠闲地摇来摇去。他身后不远处那小茅屋的外间灶上还烧着火,不知锅里煮着啥。
见此,这守镜灵一顿气郁啊。
搅得自己不得安生,感情他在这倒是自在!路知还一句话没说,他就已然气得不行。
此时,见摇椅上那人身形未动口中言道:“可是孽海的守镜灵?见您老一面可真是难啊!我这儿简陋,尊驾随便坐吧。”
这一开口又把人气够呛。
可院子里找,都找不出第二把椅子,还坐!坐哪儿?坐你腿上?
罢了,守镜灵想着此次前来的目的,告诉自己不要和这无赖一般见识。暗自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就是孽海的守镜灵寻因,你要见我所为何事?”
路知当然知道他是守镜灵,哼,三十年啊,可叫我好等!
这也是不讲理,谁让你等了。路知扭头去看,寻因一身水蓝色的袍衫,头发披着,只在上面束成一绺,扎着一条淡蓝色水波纹的抹额,也不知什么材料,阳光下竟有淡淡的银色光泽,长相嘛,很是清秀,清秀得叫人看了很舒服。
许是一个人在孽海守得岁月久了,见了自己这番做派,面上也看不出气恼。
说话的神色语气一概无波无澜,还真是有些气度,路知心中对他不禁生出几分好感来,听见他问也不答,只起身进了茅屋。
寻因仍旧不动声色,长身玉立的在那等着看他到底要作甚。
且说那灶上锅盖一掀,顺时香气四溢。
正是路知用蘑菇熬的一锅汤,这锅汤可是世间罕见的美味。
锅里那蘑菇来自草木成精最多之地的福陵山,若不是被他采摘了来,恐怕锅里的蘑菇都成了小蘑菇精了。
水是天山雪莲根下积的冰雪水。只任何调料不加便可熬得一锅鲜美如斯的汤品。
连不食人间烟火的守镜灵闻着都有些动容。
路知拿着勺子舀了两碗,走出来端一碗给寻因。伸手一拂变出一石桌并两个石凳,示意寻因坐下喝汤。
他自己也不等人反应,便自顾自的坐下吸溜吸溜的喝了起来。
寻因本冷眼看着,然后强行的被塞了碗汤。见他这幅自来熟的样子直觉得牙痒痒,却又被这汤的香味勾得忍不住想喝。
一边气恼自己没出息,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能被一碗汤勾起食欲。一边想着自己百毒不侵的之身,也没什么好怕的,喝了也无妨。
正天人交战着,见那人一碗汤都见了底,见他未动也不言语,居然起身又自去续了一碗喝。
实在受不住这香,那守镜灵便也尝了一口,这一口之后便叫人欲罢不能了。
路知见他喝完仍不说话,只把手一伸,拿了寻因的碗又给他续上。
直到二人喝完了汤,寻因自觉吃了人家嘴短,才缓声问道:“说罢,你喊我出来作甚?”
“不作甚,就想看看,孽海到底有无守镜灵。”路知一脸欠揍的答道。
寻因:……
扭头便走!
把孽海搅和了三十年,就为了这!这人要无聊死么?
路知砸吧砸吧嘴,似乎对这锅汤有些意犹未尽,伸手进乾坤袋里摸了摸剩下的蘑菇,自来熟的甩出一句:“明日还熬汤,来不来喝?”
那寻因也不知怎么想的,只听他咬牙道:“来!”便一闪不见了踪影。
路知不知为何,见寻因如此,心情颇为欢乐。
复又在那摇椅上摇摇晃晃的哼起了小调,不久便昏昏欲睡起来。
寻因回到孽海,心里嘀咕着:这货明日应不会再拿着棍子浑搅了吧。想到那锅蘑菇汤,心下回味道,那汤喝着还真是挺鲜美的。
他是孽海里化出的守镜灵,自化出人形便没出过孽海,或许是因为从未尝过人间烟火,对那汤甚是赞赏。
且想着被那无赖生生扰了三十年清净,喝他几碗汤又如何!
于是,第二日寻因又去喝汤了。仍然没几句话说,喝完便要走。路知似无意间说道:“想喝便来,日日有。”
就这样寻因隔三差五的就来喝汤。一来二去的俩人便成了君子之交,偶尔也闲聊几句,路知也不去问那至关紧要的,只捡些估摸着寻因能作答的聊。
寻因见这人行事虽有些荒诞,说话却有分寸,便对他无赖的印象也有些改观。
又过了几十年,俩人便更加熟识。见了面,有时闲聊几句,无话就小坐一会儿,一起听风看云也能过个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