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年,路知偶尔会犯糊涂,在他以为寻因正陪他喝汤时,另一个寻因却刚好从门口走过来。
当路知对寻因说,类似的事会时而发生后,寻因便撵他走了。
寻因知是他在孽海边待得有些久了,虽不入孽海却也怕多多少少损了他心智。
如此,路知便只得回去了。
路知走时,未见寻因来送,便有几分失落,茅屋四野望去,海风瑟瑟、空旷无人,竟生出几分凄凉的意思。
路知微微皱眉,想自己活了几千年了,居然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还会生出这种依依不舍的情愫来?
又不是生离死别?他日好了再来探望寻因也不是不能够的,逐摇头嗤笑怪自己矫情。
寻因千百年来只得这么一个好友,自己也不知为何偏偏不想去送。这种感觉很陌生,他甚是不喜,这感觉却偏如阴云布满在心头,如何也挥之不去。
后来,寻因时常会去那小茅屋的院中坐上一坐。如同路知在时一样,不想这路知的蘑菇汤一喝竟是这么多年,就成了习惯。
修仙者,不论妖修还是人修,都是要渡天劫情劫等种种劫难的。即便是神仙,也免不了有下凡历劫的时候,更何况他一个守镜灵。
一个生于孽海且从未离开过孽海的守镜灵,哪有什么七情六欲。因路知离去,心中能泛起点点波澜已是十分了不得的事了。
天道自有轮回。
是你不想沾染因果便能不去沾染的么?
如此种种,依然是有道理的。
路知去过孽海这事儿,墨桓是知道的。
墨桓来找路知,说是叙旧。
只是在闲聊时,却总状似无意的提起孽海问上几句。
待了几日,便告辞离开了。一来算叙旧也算告别。二来也算为闯孽海做了功课。
路知怎会看不透墨桓的那点心思?只是他不愿说,便当做不知吧。
墨桓走后,路知信手替这位老友卜了一卦,卦象一出,路知皱着眉摇了摇头。
卦象——凶。
诶!那么多妖魔鬼怪都入不得的地方,他硬要去闯,这不是送死么。
路知想了想,自上次去看望过寻因到如今似乎也快有一百来年了,去看看他吧。
自从路知离开孽海,时常想念寻因,差不多三五十年便要去一次孽海找他。
最初回去那次,路知一到孽海招呼也不打便恶作剧的用混元棍去搅和,寻因见那熟悉的作恶工具不知厌恶反而心间欢喜,二人多年未见相谈甚欢自不必说。
后来路知去的越发勤了。一二十年便跑过去一次,二人相处便更加热络起来。可不料如此去的多了,那幻症又复发了。
寻因便不再见他,到如今,一二百年才见一次面。
路知为此苦恼却无计可施,只说那孽海吞噬人心智真真是可恨。殊不知,因他恋的是寻因,是孽海的守镜灵,可以说是跟孽海同根同源了,才会腐蚀得这么慢。若是他人,随便有点什么欲望被孽海探知,便会瞬间沉沦。
又想起胡六娘替他炼制那丹药,正好先去青丘一趟,或许这次墨桓也要用的。
墨桓并未想这许多,辞别了路知后便打算最后再去人间游荡一遭,若还寻不着,待守着阿离过了天劫,便去孽海吧。
至于青离,他回到云苍山每日仍旧苦修,无论他想做什么,也得把眼前这道千年的天劫渡了再说。
说起去青丘,路知未做迟疑,墨桓走了没几日,他便动身去了。走时想着,从青丘出来便要去孽海,又装了一袋子福陵山的蘑菇放乾坤袋里了,想了想又带了两坛百年前自酿的果酒。
胡六一这次没在结界边闲逛,路知来的时候,胡六一正在努力化人形,没工夫去看门。
他变来变去,一会人身狐狸头,一会人头人身狐狸爪子,一会完整的人却夹着个狐狸尾巴,手忙脚乱的怎么也化不出个正常人样来。
路知都来过多次并不陌生,也无需有人带路,直接自行去了胡六娘的洞府。
胡六娘知他来便出来迎他,见面就甩脸子道:
“你倒是多容我些年头,怎么这就来了?急什么!我制成了自然会去找你,还怕我跑了,白赖了你的材料不成?”
路知玩笑道:“那还真不好说,你这狡猾的狐狸,也不是干不出来的!”
“啐!瞅你那点子小心眼儿吧,跑了狐狸还能跑的了洞?你怕个什么!”胡六娘仍旧一身红,扭着腰身妖妖娆娆的把路知领进了洞府。
“啧!跑不了洞有什么用?我要你这狐狸洞干嘛使?我又不是没住处。赖了我的,我那好东西再想寻可是难了,要等上千年的!”路知答道。
胡六娘回头瞪着一双妩媚的狐狸眼道:“信不过我你找旁人去呀!巴巴的寻我来做这劳什子干什么?”
“诶呦呦,行了姑奶奶算我说错了话成不成?我给你赔不是了。”说罢假模假样的做了个揖,又笑嘻嘻的讨好道:
“放眼这三山六水,哪儿还能寻到您这么一位道行高深,专修炼制丹药宝器,又擅幻惑之术的高人呐!还是个万年不见的大美人?嘿嘿,你说我不找你找谁啊。”
“去去去,少在这贫!喏!不久前出的这一炉,就只得了一丸清明丹!拿去试试吧,正对你那幻症呢,治自然是能治得,只是还不知这一丸能顶多久。”说着,胡六娘递过来一个小瓷瓶。
路知接过来打开塞子闻了闻,正色道:“这次我出来,正好要去一趟孽海,我且试试。佛手玉心莲这一味,且悠着些使吧,实在不好寻了。你可知,墨桓他……诶!”
胡六娘闻言神色也凝重下来,低声道:“竟真为了她要去闯孽海么。”
语气中有失落、有不甘、更有难以置信。
路知见她如此,不好再说其他,只道:
“嗯,这清明丹,你算算日子,抓紧些,多早晚再出一丸,给他吧。
你看看还有什么材料不齐全的,就和我说。咱们……
总不能看着他就那么去送死。
那孽海,以我三千年的修行,无欲无求的只不过在孽海海边住了百来年,那海水一滴都未沾便能得了这幻症,诶!更何况是他呢。”
“自然是要助他的,你先试了这丸清明丹再说吧。有一味空灵草,若炼入其中能提升十倍清明丹的功效,可我琢磨了很久,真是没法,你若能弄到,就早些拿来给我吧。成了,应是能助他一助的。”说罢神色有些黯然。
路知瞪大眼问道:
“苍梧空灵草?不行不行!那山上有开明兽,你这是想要我这老命啊!死十回我也打不过那昆仑虚跑出来的九头虎啊!”
逐又想到孽海的海水不知对那开明兽有没有用,或可一试也说不定。便踟躇道:“嗯……,我想想,且想想再说,你先等我消息。”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胡六娘怔怔的出神,路知走了也未起身相送。
如今,除了炼出一颗极品的清明丹送与他,还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