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眼有些可怖,于是山主变了朵永生花附于她左眼上。
小四在青净殿养了一个月的伤,脸上一条浅粉色疤痕未愈,所以又故意留了额发,盖住了半边脸。
紫色鸢尾亭亭,在花盆中长得也很好,小四在青净殿中,每日与她浇水说话。鸢尾每每都似能听到她讲话般或摆着花瓣,或摇摇叶子。只是不知,她多久才能重新化回人形。
秋已至深,凉意日渐深沉,小四今日穿了一件素色白裙,披了一件淡粉薄氅,青丝及腰,看上去消瘦了许多。在房中静休许久,她出了殿门,坐在青净殿的石阶上,打量这一山秋景。
深秋冷了,好在枫杏已黄,萧瑟中还是带着股子暖意,小四遥着半山腰在采果子的小妖,一时恍惚,以为是到了人间了。
安静了数日,一切在訾垣山上,又归于平淡,小四托腮静默,却只是表面如静水。在这儿一月,每日便会回想起九重天种种,自然欢喜也有,恨怨也有。只是,她做了一万年冥界帝姬,从不是那样可以如此任人欺负,昆仑那些仙子欠她的,她迟早是要拿回来的。
最让她担心的,还是幽冥地界,父王与秋桐,还有她千千万万的子民。冥界出事需要她之际,她却仍一副肉骨凡胎,连这山中结界都破不了,出不去。这样的无能为力之感让她心中如暴雨将至,阴郁非常。
不过一直听山上的大家都说,山主尔灵,虽生世在訾垣山生活着,却天赋异禀,聪慧非常,在医术方面十分了得。也不知,她会不会有什么办法帮助一下自己。
小四坐在石阶一发呆,便过了半日,等到日渐昏黄,她才从前庭移步去了后山那池湖水。
訾垣后山,有一碧湖,湖中一叶扁舟,孤零零地飘着,偶尔几只白鹤鸟雀在上伫立一会儿。碧湖边长了一排粗壮的柳树,风吹飘然,柳树垂髫,似仕女照镜梳妆。
柳树下被置了方茶台,尔灵山主一身青衣薄衫,此刻正坐在其中烹茶,瞧见小四来了,笑语嫣然:“快来坐,怎么下来走动了,身体可大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小四与她相对坐在茶台,瞧着尔灵,心中似平静了些,仿佛世间之物,有她所在的地方,都是安宁和美好的。
尔灵山主将杯茶放在她面前,杯中茶汤请白,茶面浮着片桃花花瓣。在她殿中叨扰一月,尔灵除了替她熬药换药,其余时刻都是在做这样闲情雅致的事,也从来没过问自己这一身伤是因何来得,怪不得现在訾垣山上的人都如此敬爱她,这样清和体贴又是世间少有绝色的佳人,谁又会不爱呢。
尔灵山主才是真正的面由心生吧。
小四呷了口茶,口齿清香,寒气消散,一路暖到胃中。却也不觉得尔灵山主,着实穿的有些少了。
:“山主爱饮茶?”
尔灵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光,花瓣留在杯底。
:“我倒不是爱饮茶,是我太爱饮酒,茶是个好东西,酗酒不是,所以,我将两者综合综合。”说着,又为自己斟了杯茶接着道,“你若能喝酒,就去湖头那片木犀林中,木犀树下我埋了不少,其他我不敢说,我酿的酒可是六界数一数二的绝品。”
小四心中可惜,自己喝不了酒,尝不得世间绝品酒酿的好滋味,不过,自己身边爱酒之人可是不少的。
:“山主改日,可教我酿酒?”
尔灵点头应了,眼中似闪过流光,她有些欢喜。
迟暮将过,秋日昼夜不再平分,黑得快些,小四饮了两杯茶水,忽然意识到这到了晚上,这几日自己睡眠并不好,恐怕今晚会再睡不着了,是以,在山主给她斟第三杯的时候,她不敢在下嘴了。
山主是个极能受住安静的人,恐是一直生在山中,受着一年一年寂静的缘故。小四想起了秋桐,她向来爱热闹,秋桐却是个喜静的仙童。
每每鬼节灯市,冥界城中热闹得橘灯鬼火把猩红的天幕炸得五颜六色,鬼城中的鬼也大都是从人间下来的,所以冥界从来都似人间一般热闹。街上做生意卖花灯,吹锣打鼓说书变戏法的地方有许多,小四时常逮着秋桐上鬼市热闹。那时日子无忧,每日最多烦恼的不过是父王的念叨与小矮子秋桐的鄙视。与他们也不大置气,生气时便去一趟十八层地狱,挨着将那些个恶鬼通通揍一变,第二天便可无事的接着去摆渡去发孟婆汤。
风在夜间吹得大了,小四裹紧薄氅,眼下惆怅被山主尽收眼底。
她开口说道:“我瞧你也不是个沉静的性子,若心中有事,会憋出病来的。”
尔灵山主一出现,便被她一种亲切之感,小四索性不藏着掖着了,眼中更是郁郁。
:“山主,你可知六道轮回。”
山主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六界生死,便会入六道轮回,再生便为来世。我前段时间或许是误入轮回,再生成了凡胎。若是生死,入轮回前便要喝孟婆汤,永远忘记前世总总。可我被抛下訾垣山时,恢复了记忆。我才想起来我该是冥界鬼族之人,可是,若我不是前世生死,我现在的躯体却好似被结了什么封印,虽然冲破记忆,却回不到原来的样子,山主,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需要什么灵药才能彻底将我治好。”
山主嘴触茶杯,垂眸沉思了一会儿。
:“自然不是病,前两年,我得了本古书,书中记载冥界六道轮回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被偶尔当做渡劫之用。或是完成劫难,方可在变回原来的样子。”
渡劫?虽然这世人间天界一遭像是渡劫,可是自己已经遇了好几次劫难,又劫后余生了好几回。怎么跟以往六界杂记中写的不同,书中记载下凡渡劫之时,一但触碰死劫,那人便会突然发出金光,开始变身,然后无限风光的打到敌人,最后踏着云在众人仰慕之下又乘云而去。
书中可是又在瞎扯了。
今夜月光柔溢,照在这方茶台,印出她俩款款剪影。
:“我虽不知这到底该如何,但我认识一位仙友,过些时日他来山中,我将他带来与你见见,可好?”
小四心下有了安慰:“多谢山主,那自然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