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太傅府中剑拔弩张。
凌身处包围圈中,却并未显出丝毫慌乱,似乎既不准备动手,也不打算逃走。她一边满含期待的看着书房,一边对众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太傅笑着走了出来。
“大人您没事吧?老三他怎么了?”聂阳天连忙上前。
“没事,一场误会。”李太傅笑着走上前,说道:“看来我猜的没错,果然是故人之女。”
“世叔!”凌扯下面纱,俯身便拜。
院中其他人愣在当场。
“快起来。”李太傅将她拉起,上下打量着说:“一别经年,想不到还有重聚之日。长成大姑娘了,世叔都不敢认了。”
凌笑着说:“世叔别来无恙啊?”
“一把老骨头,不过倒还硬实。来,咱们进屋说话。”李太傅边拉着凌往书房走,边嘱咐道:“阳天,今晚的事让大家严守秘密,不得传扬。”
“是!”聂阳天交代下去,然后跟着进了屋。他刚一进门,就见沐怀仁瘫坐在桌边,好像受了内伤。“老三,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沐怀仁摆了摆手。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他的神态如常,只是目光中带着警惕。
众人入座后,李太傅说:“我也是老糊涂了,看看,你的眼睛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
“我也就眼睛长得像娘,加上白天人多眼杂,所以才在晚上蒙面来见,没想到反而惹出了乱子。”凌内疚的说。
“不要紧,你身份特殊,谨慎些是应该的。”李太傅想了想,试探着问:“你娘亲身体还好?”
“娘亲她数月前,在苗疆病逝了。”凌低下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
李太傅虽然对这个答案似乎有所准备,却仍是难掩哀伤。他沉默良久,方才叹息道:“上次收到书信还是一年前,她在信里说自己身体大不如前,没想到……”
凌抬手擦了擦眼角,然后安慰道:“世叔您也别太难过了,身体要紧。”
二人互相宽慰了几句,李太傅对聂阳天说:“怀仁没见过她,你们是认识的。怎么,不记得了?”
聂阳天摇头说:“一直觉得面熟,但怎么也没想起来。”
凌的眼珠转了转,伸手一指桌上说:“要不,你也看看画?”
“大哥,不要!”沐怀仁赶忙拦阻。
李太傅却说:“阳天对于书画不像你那么敏锐,应该不妨事。”
聂阳天推测此画必有不寻常之处,于是深吸了口气,缓缓将画展开。
意料之中的是,画里的确是名华服女子,看上去约莫双十年华,可以说是天姿国色,只是眉目间有淡淡的愁怨。她虽然美得雍容,却不带烟火气,有一种出尘脱俗的飘逸。她的怨也不是寂寞深闺的幽怨,更像是庙中菩萨对苍生的悲悯。
看着看着,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聂阳天突然觉得自己魂魄出窍,飘飘忽忽来到画中人面前,宛如朝见神明般,俯身便要跪拜。他大吃一惊,忙运起内力与之相抗,却又不知自己对抗的究竟是什么。他又想把画抛下,可双手颤抖的不听使唤。
正当如坠梦魇之时,凌来到近前,伸手在他额头拍了一掌。
聂阳天只觉魂魄逐渐归位,整个人仿佛从迷雾中穿了出来。恍然间,他想起自己的确见过画中的美人。那大概是十年前,他正跟着师父在山中学艺。有一日,他和师兄弟们接到一个任务,帮助一对母女躲避追杀。画中人就是那位母亲,师父叫她蓝楼主。
虽然经过一路的逃亡,蓝楼主已然风尘仆仆,但还难掩卓尔不群的气质。
“我已经不是楼主了,你们叫我蓝夫人就好。”她又抱起躲在身后的女孩,说道:“这是我女儿,名叫月影。她身染怪病,辛苦大家帮忙照应。”
回忆到这里,聂阳天恍然大悟,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月影妹妹!”
“天哥哥,你记性真好!自从十年前隐居,娘亲就给我改了名字,我连相貌也改变了好多。”凌边说边收起画轴。
李太傅给沐怀仁简单介绍了一下,然后叮嘱道:“凌儿的身世需要保密,以后你们就以兄妹相称吧。”
“大哥,三哥。”凌规规矩矩行了礼。
聂阳天说:“对了,这幅画是怎么回事啊?我刚看了几眼,就好像着了魔一般。”
“这画出自‘画癫’之手,据说人只要正面凝视‘画癫’的美人图,就会神魂颠倒。”凌解释道:“娘亲说,画的技法其实蕴含着某种武学,类似迷踪剑的原理。除非时常练习,否则越是对武学、画技有悟性的人,越容易深陷其中。”
“原来如此。”聂阳天点点头,又问:“这么厉害的画,为何之前从未听过?”
“‘画癫’不是江湖中人,而且前半生穷困潦倒,吃饭都困难,何谈作画。好在他后来遇到了蓝夫人,慧眼识珠,这才有少量画作流传下来。”李太傅说:“所以,能用他的画当做信物的,也就只有蓝夫人的传人了。”
“哦,原来世叔是这么猜到我身份的。”凌点了点头。
见他们相谈甚欢,换做旁人早就放松了警惕,沐怀仁却敏锐的觉察出事情有异。首先,即便此女不愿暴露身份,也不用夜闯太傅府。其次,她竟然记得大哥,为何不在京兆尹处便与大哥相认?第三,她说自己隐居了十年,但言谈举止并不像远离世事的样子。总之,这丫头的信物古怪,行事也古怪,会不会有诈呢?
想到这里,沐怀仁给聂阳天递了个眼神,示意大哥不要掉以轻心。
李太傅此时正问到凌的住处,后者答道:“我一直被官兵跟着,还没来得及找住处。”
李太傅又问:“那你这趟来京城,准备呆多久?”
凌摇头说:“不好说,起码一两个月吧。”
李太傅立刻说:“那就住在世叔府里,怎么样?我这里空房多,还安全。”
凌倒也不推辞,欣然道:“那多谢世叔收留!”
沐怀仁本想阻拦,但二人一问一答几乎都是脱口而出,完全没有插话的机会。
“对了,我这次进京,给世叔带了件见面礼。”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黝黑的暗器桶。
待看清那件暗器,沐怀仁只觉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如坠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