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
我的目光紧紧抓住最后一抹夕阳,火红的霞光映在我的眼瞳上,与猩红的眼眶衔接在一起。
娘亲把我从石头上抱下来,她的腰不好,走两步就要歇一歇,十丈不到的距离,她带着我走了许久。最后她把我放在爹爹的墓前,我已能听见她沉重的喘息。
“快,拜拜,你爹爹。”
我听话的恭恭敬敬拜了三拜,祈求爹爹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母女平安,又把碑前的杂草拔去一些,重新缩回娘亲怀里。
娘亲一边轻轻摇着,像在哄一个婴儿,一边絮絮念叨,“红儿真乖啊,你多看看你爹爹,你爹爹也想多看看你呢。”
我用两只手包住娘亲的大手,那只手上满是茧子,磨的我手心痒痒的。我知道是她不愿走,所以我也不催,远方的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山里,四周渐渐黑了,只有风吹在我脸上的感觉无比真实。
突然有一滴雨落在我的脸颊上,我问娘亲,“下雨了吗?”
“是的。”她说。
娘亲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于是伸手环住她的腰,她整个人都冷冰冰的,只有语气还暖。
今日的风真是冷呀,吹进了人心里去。
“红儿。”娘亲又唤我,我连忙答应一声,静候她的后话,可过了许久,她都没有再说话。
我鼻子有些酸,想落泪,但我怕娘亲跟着伤心,硬生生忍住,恰好有风把之前拔出的杂草吹到我身上,我拿起其中一根,问娘亲是否知道我为何只拔了一些。
她笑着道不知。
我于是有些骄傲的举起那根草,放到我与娘亲之间,我告诉她,我希望明年,后年,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会来祭拜爹爹,只给他拔一半的草。
我开怀的笑起来,笑声与风声和在一起,像嬉戏在一起的玩伴。
我对此心怀希望,也许只有这样,娘亲才会放心不下我与爹爹,才会再回来看望我们,我会一直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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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思锦跟丢了人,有些懊丧的原路返回,却没在原处看见裴珬,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她望着面前人山人海的集市,呼吸渐沉。
“思锦!”一个温温软软的小东西忽然从背后冒出来抱住她的腰,裴思锦一惊,及时收回想要攻击的手,转而落在裴珬头上,揉她的头发。
“下次可不许跑远了,否则再不带你出来玩。”
裴珬还在为那串已入了肚的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美滋滋,自然是满口答应。裴思锦见她笑得太过灿烂,好奇的问道,“我走了才一会儿,什么事这么高兴?”
此刻的裴珬早把被小贩欺负的委屈抛开,急不可待地炫耀,“一个姐姐给我买了糖葫芦呢。”
裴思锦以为她所说的“姐姐”是。芜菁,没有在意,倒是捏着她的鼻子佯装生气道,“我也可以给你买。”
裴珬顺杆往上爬,笑嘻嘻的要去搂她的脖子,“思锦买的一定更好吃。”
裴思锦躲开她要搂脖子的手,改为牵住,拉着她往前走的同时,嘴角忍不住扬起来。
两人满载而归回到裴府,自然是免不了一顿罚。裴思锦没等裴复派人来传她,前脚刚把裴珬送回梅园,后脚就去了书房。
她到的时候管家正在给裴复说账,她目不斜视,兀自在旁边跪下,因那一跪管家的声音顿了顿,裴复倒没什么反应。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管家说的口干舌燥,裴复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裴思锦一直耐心听着,从管家的话里听出了近年来裴家的困境。
人人都道裴家财大气粗,但生意做的再好,资金也需要流通,不耽误生意的同时,还得兼顾地下产业,渐渐有些疲软。
裴复头疼不已,遣退了管家,目光落在裴思锦身上。
“你跪着做什么,站起来。”此前的视若无睹算是小罚,若真罚的狠了,还不知裴珬会怎么跟他闹腾。
裴思锦不起,膝行向前几步,正正当当跪在裴复面前。
“女儿自知有错,特来向家主请罚。”
裴复靠在椅背上,用拇指轻轻揉自己的太阳穴,烦心的事太多,这一桩反而不算事了。
“罢了,好在没出什么乱子,下不为例罢。”
裴思锦站起来,膝盖有些麻,有些疼,她没敢揉,也知道自己大约是又沾了裴珬的光。
“女儿见家主心忧,哥哥们又不在京中,便想分担一二。”
本就没打算瞒着,裴复闻言抬眼看她,淡淡的问,“你有办法?”
“家里生意做得大,做得远,但多仰仗商民,靠的是口碑。宫中每年采买开支巨大,何不在此做文章呢?”
“放肆!”裴思锦话音未落,裴复先动了怒,一掌拍在面前的楠木长桌上。
裴思锦吓得一抖,立马便跪下。
“家主息怒,女儿知错。”
裴复走到她面前,俯视她,“不,你不知错,你只知自己羽翼渐丰,守不住那点心思了。”
裴思锦没有反驳,头垂的更低了些,几乎完全埋进胸前的阴影里,算是默认了。
“你真当我不知你今日带小珬出门做的是什么打算吗?思锦,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将小珬交到你手上,便是想磨一磨你的戾气,可你待她太无情。”裴复语重心长,没有太多责怪的语气,却一词一句都像巨石落在裴思锦心里,郁结于胸。
裴思锦来到裴家的时候晚,裴复的四个儿子都已不在京城,但她不傻,裴复结发妻早年病逝,一直不曾续弦,粗略算一算裴珬的年纪,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裴复的女儿。而裴青虽是裴珬名义上的父亲,当真是只担了个名义,裴思锦曾私下找出宜州宅子里被遣散的下人询问,得知裴青自到宜州便开始嗜酒嗜赌,家中也无女主人,裴珬身份成谜。
裴思锦不同裴珬,裴珬是被关进象牙塔的大小姐,而她是被放逐丛林的小兽,只待将来身强爪利,报仇雪恨。
所以她一直都知道裴家有见不得人的一面,裴复也不故意瞒着她,反而有意引导,颇有将来让她掌事的意思。
裴思锦见过裴家私下培养的杀手,身形鬼魅,见血封喉,也知晓他们以杀人为生,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无论高官富商,乞丐百姓,且难有失手的时候。
但裴思锦一直不解,裴家与丹颐最尊贵的白氏一族究竟有什么牵连,能让永不入仕之人建府内城,两者却并无往来,裴复甚至谈之色变。
这里面一定有着巨大的秘密,而裴思锦执着的想要弄清,因为她的仇怨就在那座金光闪闪的皇城里,煎心蚀骨。